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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签和雪冷圆子都要吃。”
沈溟沐无奈,只好吩咐厨娘做一碗不那么雪冷的雪冷圆子,另要一把兔签带回来。
屋里炭火拢得通红,沈溟ʟᴇxɪ沐就着现成的火烤。赵绥绥安坐罗汉床上,吃雪冷圆子,不忘嘱咐沈溟沐:“小舅舅小心,莫要烤熟了手。”
“烤熟了不是正好,给你吃。”
若搁赵绥绥三四岁时,定要被这句话吓哭,眼下只是眉眼弯弯,故作一本正经道:“小舅舅的手难道比得上羊蹄美味?”
沈溟沐弹她一脑瓜崩儿,“坏丫头!”
坏丫头却要喂他圆子。
“小舅舅,啊。”
沈溟沐张开嘴巴,有三四个圆子滚进来。一嚼之下糯叽叽,弥漫着绿豆的香味。也不冰牙。
为防兔签烤得干巴巴,沈溟沐不断往上面刷鹅油,刷得兔签亮晶晶油滋滋。香气勾出馋虫,赵绥绥伸手道:“小舅舅,给我一支。”
“还没撒椒盐。”语毕,两面各撒上一把椒盐一把芝麻,又烤片刻,等椒盐融化入味了,坐回罗汉床上,与赵绥绥分食。
沈鸾赵温回来时他们已经歇下了,两个人挤在一张罗汉床上。赵绥绥约莫睡冷了,身体蜷成一团,窝在沈溟沐腋下,沈溟沐倒是四仰八叉的,像是睡热了一样,衣襟半敞着。
沈鸾身上带着冷气,才靠近,沈溟沐就醒了过来,“阿姐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怎么不到床上睡?”
“陪绥绥玩来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坐起身来,“你们睡,我把绥绥送奶娘那里去。”
谁知赵绥绥即使在熟睡中小手还紧紧抓着沈溟沐的衣襟,沈溟沐掰了掰,没掰开。沈鸾笑道:“算了,你还是带她回你房间睡罢。”
沈溟沐遂抱起赵绥绥,走到门口了,又被沈鸾叫住。沈鸾拿着一条斗篷上前,“外面下着雨呢,别着了凉。”
“我没事,给绥绥裹上就好。”
“叫她躲在你斗篷里。”
沈溟沐去后,赵温有些在意道:“小沐还有两年及冠了,怎么还能叫他和绥绥睡一张床。别说咱们这种人家,纵是小门小户怕也不会这样纵溺。”
“有什么办法,绥绥喜欢小沐。”
“绥绥年纪小不懂事,咱们做大人的也不懂事?”
“好好好,改日我同小沐讲。”沈鸾说着打了一个喷嚏。
“今日天气凉,多多少少又挨了雨,恐染上风寒,喝过姜水再睡。”
“炉火拢得旺旺的,睡一觉就好了。”沈鸾不想喝姜水。
“你别任性。都多大人了,喝碗姜水还要人哄吗?”
沈鸾委实倦极了,卸下钗环,换上寝衣,钻进被窝,再不愿动了。
“你还没净面呢?”
“你给我净。”
赵温又是宠溺又是无奈,谁能想到外人面前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沈鸾私下里把丈夫支使得团团转,简直成了她的奴仆。
沈鸾脸上扑了许多脂粉,赵温擦了三遍方擦干净,露出她白里透红的本色肌肤。外面的冷雨还在持续下着,雨丝斜飘打在窗棂上。赵温管厨房要的姜水很快送来,叫沈鸾起来喝,对方不应,移近看方知睡熟。
今天她着实累得不轻,赵温不忍叫醒她,独自饮掉姜水,吹熄蜡烛,挨着沈鸾躺下。
冷雨拍打梧桐、红菊,早上下的清雪朝阳处化干净了,背阴处半化未化,被雨打成冰沙。也不知是什么小动物出没,留下一串鬼祟的脚印。
彻夜风吹雨打,枝头仅剩的几朵红菊也飘零了,徒留一地乱红。
而沈鸾,好像那被打散了筋骨的菊花,再也支棱不起来。浑身骨头都在痛,头脑昏昏沉沉,半丝力气也提不起来。
赵温本想责怪她昨夜执拗,不肯喝姜水,料想沈鸾一定会回他:与其站在这里责备我,不如趁早请大夫。到嘴边儿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吩咐下人请大夫,又吩咐厨房炖一锅暖胃姜鸭汤。
隔会儿,沈溟沐带着赵绥绥进来,赵绥绥扑到床前,“娘怎么还不起床,早上我起晚了点,被小舅舅数落赖床,难道娘也赖床?”
赵温把她拉开,交到沈溟沐手里,“小沐,你带绥绥到小花园玩。”
沈溟沐担忧地瞅了瞅床上沈鸾那道虚薄的背影,“阿姐怎么了?”
“约莫染了风寒,不用担心,已经请了大夫。”
大夫来后,确诊是风寒,开了副方子,按方抓药,吃个三五日以观后效。沈鸾吃了药,喝了鸭汤,出了一回汗,料想晚上没大碍了,谁知晌午才过,身子又开始瑟瑟作冷。
赵温不断地叫下人加炭盆,炭火红彤彤,烘得他汗流浃背,沈鸾却还是说冷。急得赵温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药按时按顿服用,到了第三天还是不见起色。沈鸾甚至连饭都不太吃得下了,吃什么吐什么。
又请来宫里的崔太医给诊脉,崔太医看过脉面色凝重,将赵温叫到了一旁,说沈鸾这病来势汹汹,得下一剂猛药,好得了便好,好不了……后面的话崔太医没说赵温自然领会。
不禁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前两天还好好的人……”
崔太医道:“风寒之症甚异,在某些人身上是小病,在某些人身上却是要命的大症候,尊夫人这情况,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挺过来了。”
赵温独自咽下苦果,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盼着一剂猛药下去,沈鸾能够起死回生。
然爱慕兰花之人,身子也像兰花一样脆弱易损。药喝喝下去后沈鸾并未好转,反而愈发沉重,身子总也是烫,仿佛有只火炉在她身体里烤她炙她,成宿隔夜地抓着胸口,称胸口疼,又说喘不上气来。
饭呢,是按粒吃的。胃饿得直犯疼,却咽不下去一口饭。
沈鸾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叫赵温把赵绥绥分别叫到跟前,她有话跟他们交代。
赵温只是掩面而泣,泣完了还得按妻子的吩咐行事。
赵绥绥有半个月不曾见到沈鸾了,她被告知娘亲生病,需要静养。她乖巧的不去吵她,实在想得过分了就站到门口,望一望沈鸾的背影。
被赵温抱到沈鸾床上,赵绥绥一时不能接受形容枯槁的沈鸾,抽泣着问:“娘亲为什么一副吃不饱饭的模样?”
沈鸾爱怜地抚了抚她肉嘟嘟小脸蛋,“绥绥,过几日娘亲就得离开了。”
“离开?娘亲要去哪?”
“我侍养兰花,积有功德,神仙邀我去天上做花神。”
“哇,娘亲这样厉害!”
沈鸾眼底含泪,“我去了天上做花神,就不能陪伴绥绥和爹爹了。你凡事听爹爹的话,像我在时一样乖巧。”
“娘亲会回来看我和爹爹吗?”
“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但是你见不到我。”
“那我想娘亲了怎么办?”
“绥绥想娘亲了就跟兰花说说话,从今以后每一朵兰花都是娘亲。”
看着懵懵懂懂的女儿:“绥绥会伤心吗?”
赵绥绥眨巴着大眼睛说:“虽然会有些伤心,但是还是会替娘亲高兴,娘亲可是去做神仙诶!”
沈鸾微笑,“你能这样想娘亲就放心了。”
赵绥绥忽然爬到沈鸾耳边悄悄对她说,“娘亲的兰花今后由我照顾,我也要积功德,将来做花神,这样我们就能在天上重聚了。娘亲,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沈鸾笑中带泪,“我的绥绥聪明又孝顺。”
赵绥绥天真无邪。
“去把你小舅舅叫进来,这么大的好消息也得告诉他不是。”
赵绥绥点头,跑着出去喊沈溟沐。
沈溟沐红着眼眶走进来。孤僻倔强的少年,一生未落过泪,却因为她暗夜里独自饮泣。
“不许在我面前哭哦。”
“谁哭了。”
“书桌上放着我的一封手札,是我昨夜写的。”说到此处,力气不济,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去后,公婆必然不能容你,你姐夫生性软弱,不能护你周全,你携此信前去投靠归仁翰,他会善待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