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的不安扩大了几分,裴衍洲大多时间都在外征战,然而却鲜少会像这一次,五个月了还未结束一场战役。
阿月不必担心, 匈奴已退, 裴衍洲安抚着她,只是还有些杂事要处理。
杂事是什么杂事?沈月溪难得多问了一句, 她总觉得裴衍洲有事瞒着她,咬了咬唇, 她隔着肚子抱住了裴衍洲, 衍洲, 你连我也要瞒吗?
小心。裴衍洲略有些紧张地撑住她的身子,他身上的盔甲穿了数月,沾满了鲜血, 他怕沈月溪沾染上他身上的污浊。
素来爱干净的沈月溪此刻却全然不在意这些,她无视他身上的污浊与汗水, 紧紧地抱住了他,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衍洲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 如温泉暖过裴衍洲的心,他的手眷恋地抚过沈月溪的发丝,阿月,青州失守,我要去夺回青州。大军已往青州出发,我是先走了近道回来见你一面。
裴衍洲轻描淡写而过,他没有说在京都与匈奴之战艰险,虽然杀退了匈奴,他自身亦是元气大伤,而冀州陆霄趁机攻下了青州,宇文渡也悄无声息地占了与青州比邻的余州,比起在明面上的陆霄,他更担忧一直引而不发的宇文渡
他想起前世自己与宇文渡的那一战,势均力敌之下,他却是占了天时的便宜,故而能将宇文渡一击毙命,重来一回
他垂眸望向怀中的沈月溪,他的阿月就在这里,这一世他更不能败。
裴衍洲在心底默了默,目光格外地坚定,阿月,等我回来。
沈月溪红了眼睛,转身从梳妆台上拿过一枚铜钱,对裴衍洲说道:你弯下身来,我给你带上。
裴衍洲瞧着她手中的红线铜钱,笑了一声,从前阿月送我的那一枚还在。
他从衣领里拿出那枚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平安铜钱,这一枚还是他做沈月溪义兄时,她赠予他的。
这一枚是我在洛阳求来的,多戴一枚,多一份平安。沈月溪执拗地为他戴上。
裴衍洲于这些事上对她亦从来是顺从,他低下身由着她为自己戴上这一枚平安铜钱。
沈月溪戴好以后,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在他的唇上摩挲了一下,衍洲,你要平安回来,我和孩子在洛阳等你。
裴衍洲朝外走去,就在他快要消失在夜色中时,又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唯有一双眼眸折射着昏昧的夜光如狼一般凝望着沈月溪,突兀地问道:我若死了,阿月可会改嫁?
沈月溪怔在了原地,耳边犹有他的那一句便是死了也不许她再嫁的话,她负气地说道:裴衍洲,你一定要回来,你若不回来,我便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别人。
裴衍洲眸色一沉,几乎只是眨眼的一瞬,重新回到了沈月溪的跟前,撕开温柔的克制,狠狠地回吻了沈月溪,他用的力度很大,近乎撕咬,没一会儿便将沈月溪的唇咬成了艳红色,等他放开沈月溪时,她唇色泛着水泽,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眸色变得更深,对沈月溪说道:阿月,你只能是我的,便是死了,你也只能和我葬在一处。
沈月溪有些恍惚,眼眸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子,昏黄灯光下的男子强势至极,与前世的那个帝王再次重叠在了一起
她明明已经许久未想起前世,却因为裴衍洲前世今生反复叠撞,她心跳得厉害,那个长久的怀疑又跳了起来。
裴衍洲又将唇覆了上去,堵住了沈月溪的口,直到沈月溪忘记了先前的那些恍惚,娇怒地推开他,直直地喊着他的名讳:裴衍洲
他却不依不饶,又将唇覆上,稍显野蛮地啃咬着沈月溪的唇,沈月溪气得恶狠狠回咬了一口,将他的唇都咬破了,彼此口中都有了血腥,裴衍洲才放开了她,低头笑了一声,手从她的青丝上抚过,阿月,我走了。
裴衍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次却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沉沉暮色里。
沈月溪盯着眼前的漆黑看了许久,蝉鸣依旧,只是夜风吹乱了她的青丝,发丝上还存着裴衍洲的气息。
她双目发红地回到了床上,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她不管裴衍洲有没有前世的记忆,只愿他平安归来。
与裴衍洲的一见,犹如昙花一现,当夜色退去,除了沈月溪,无人知晓夜里裴衍洲曾经回来过,彩云几次对着沈月溪时都欲言又止。
沈月溪精神不济,倒没有注意到这些,直至过了半个月,崔瑛与林季白竟回到了洛阳将军府。
两人见到沈月溪的时候,面色沉重。
沈月溪压下心底的惶惶不安,强颜欢笑道:你二人怎么回来了?可是郎君那里有了什么好消息?
崔瑛想要说什么,却被林季白抢了个先,夫人,主公那一切安好,我们只是奉命回来保护您的。
在战场历练过的少年迅速成长,与左无问愈发相像起来,他温和地笑着:京都一役,我手刃了姚潜,家仇已报,如今了无牵挂,想要回将军府再做管事。
沈月溪抿了抿嘴唇,再看向崔瑛硬扯出来的笑容,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颤抖着身子问道:他几时能归来?
林季白沉默了一下,躬身说道:夫人安心,主公让我来传话,他必会归来。
事实上,裴衍洲将崔瑛与林季白调遣回去,便是做了自己不能回去的打算。
如他所料,陆霄并不难对付,就在他与陆霄分出胜负之际,宇文渡骤然发难,从背后突袭,纵然他早有准备,却也没有料到奄奄一息的陆霄暗中投靠宇文渡,奋起一搏,让他一下子腹背受敌。
裴衍洲在反复思量之后,让崔瑛与林季白先回洛阳,又传信给汾东的沈南冲,让他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是青州再度沦陷,那么汾东将会成为洛阳的防护。
主公在怕什么?左无问察觉到了裴衍洲的谨慎,他跟随裴衍洲南征北战,年轻的主公一贯兵行险招,鲜少像现在这般慎之又慎。
裴衍洲盯着舆图看了许久,才问道:左先生觉得,我与宇文渡会战在彭城如何?
若是将宇文渡引到彭城一战,自是对我们有利。彭城本就是他们的属地,虽然宇文渡有些棘手,左无问却觉得在彭城进可攻退可守,便是不能一举灭了宇文渡,至少也不会让宇文渡舒舒服服地回扬州。
然而事情并不如左无问所想的顺利,明明他们占了地利,宇文渡却犹如天助,几次化险为夷,甚至顺利与陆霄会师,对裴衍洲形成包围之势。
战事一直拖延到九月,从初春便征战京都又一路奔波而来的裴家军再是骁勇善战,亦显得疲惫不堪。
裴衍洲知道不可再拖,决心与宇文渡生死一战。
九月二十,秋风萧瑟。
裴衍洲召见左无问与陈无悔二人,打算借夜色反杀宇文渡。
陈无悔从外走来时,重重打了个喷嚏,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日特别冷?
裴衍洲眉头紧锁,即便像他这样不惧严寒之人,亦感受到了寒意,彭城似乎要提前入冬了。
左无问面色凝重,需得速战速决才是,若是彭城提前下雪,冻住了护城河,与他们便十分不利了
裴衍洲问道:左先生是担心会下雪?
左无问答道:不会,现在不过九月,十月还未到,怎会下雪?
嗯。裴衍洲当着他们的面推开一侧的窗户,北风呼啸而入,伴着冷寒的湿意,左无问猛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外面阴沉的天空,半空中的雪白洋洋洒洒而下,竟是真的下雪了!
无悔,你立刻去给将士分发冬装。裴衍洲似乎并不意外。
主公,您是怎么料事如神的,早早就让我们开始准备冬装?陈无悔颇觉神奇,约莫一个月之前,裴衍洲便让他们开始准备冬装,他本以为会用不上,却没有想到这么早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