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溪却是摇了摇头,男子弃我一次便会弃我第二次。
她心中从来明白,婚姻乃合二姓之好,前世沈南冲死后梁家待她便不如初时好,如今沈家在汾东式微,她若离了裴衍洲也难寻到好姻缘。
崔俪想了想,亦觉得沈月溪言之有理,叹气道:男子多是负心汉,尤其是如今世道乱,礼乐崩坏,人心不古,多是些宠妾灭妻的狼心狗肺之徒,确实是靠不住
想到刘家如今这般光景,她那外嫁的女儿没了个好娘家,也不知道会受什么苦,想到这些,崔俪便忍不住落泪。
她擦着眼泪说道:男子的甜言蜜语都是假,唯有子女与真金白银才是真。我若是夫人这般好年华,便是和离也不怕,大不了寻个健壮些的男子生个孩子,只要有孩子,只要手中有银两,只当自己是个寡妇自立门户,有什么不好的?
沈月溪被她说得眼眸发亮,上前将她扶起,笑道:娘子说的极是,你亦是风韵犹存,何苦为了刘毅寿寻死?只要活着,便总有活下去的法子。
崔俪和她说了一通,寻死的念头便淡了下来,她跟着刘毅寿这些年,私下自然有藏银两,若是裴衍洲将来肯放了她她将来投奔女儿,未尝不可
等到大夫来了为崔俪包扎好伤口,崔俪脸上的颓败之色已少了不少,沈月溪抱着那些书回去,在心底认真思考着崔俪的这一番话
裴衍洲回来时,又是深夜,只是一贯早睡的沈月溪这会儿仍旧秉烛而坐,笔下涂涂改改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他走上前去,看到的是沈月溪列出长长一串物件名单与街铺地点,又想到白日里府中卫士所报之事,面色沉了下来。
阿月为何还不睡觉?他一把抽过那张单子,直直地看着沈月溪。
沈月溪正沉浸于此,尚未发觉他进了屋,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吓了一跳,慌忙叫道:你将这纸还给我。这可是她辛苦整理出的自己手中财物与铺子名单。
他直直地看着她,等她一个解释。
第三十九章
沈月溪回看向裴衍洲, 烛火中的男子半明半昧,眼神晦涩,她莫名了一瞬, 不知他眼中的无名火为何而来, 不过前世裴衍洲能主动将沈家的家产交到她家中,于这一点上, 她并不提防裴衍洲。
这是阿耶给我的私产。沈月溪老实答道。
裴衍洲盯着那张纸上看了许久,将纸缓缓递回她的手上,夜深了, 休息吧。
他未等沈月溪应他,便朝里屋走去,沈月溪跟在他的后头,见着他脱去外衣, 中衣之上居然有点点血迹。
你受伤了?!她忙上前去, 才发现他的左手臂上缠了厚厚的绷带,饶是如此, 血渍依旧从绷带透到了中衣之上,足见伤口之深。
沈月溪不敢碰他, 怕碰到他的伤口, 裴衍洲看着她眼中不作假的担忧, 眉眼略微舒展,右臂一揽,便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快放开我, 小心你的伤口!沈月溪惊地叫出声,她顾忌着他的伤口, 被箍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
裴衍洲本人却并不将伤口当做一回事, 抱着她顺势往床上一倒, 倒下去压在底下的正是受伤的左臂。
快点起来!沈月溪大惊失色,想要起身,又被裴衍洲拉了回去,她无奈地叫道:郎君
裴衍洲看着怀里都要哭出来的女子,倒是比他自己还要爱惜他的身体,可惜她的心善不单单是给他一个人,而她心里还打着将来离开他的主意
他抱着她转到了另一边,将左臂放到了上方,沈月溪总算松了一口气,将目光瞄到他血迹晕出的左臂上,小声问道:郎君可要换药?
不必,睡吧。裴衍洲丝毫没有将沈月溪放出禁锢的意思,只是换成那只受伤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
沈月溪在他的怀里缩成一团,本就娇小的身子更显得又小又软,瞧着可怜兮兮的,裴衍洲忍不住将下巴在她的头旋上摩挲了两下,似是无关紧要地说道:我的胳膊痛,不若换成阿月抱我?
那我们分开沈月溪小声说道。
不抱着阿月,我睡不着。不等她说完,头顶上便传来裴衍洲的声音。
沈月溪眨着眼睛,若不是裴衍洲依旧是平日里淡然的口吻,她都要觉得他是在撒娇了,只是裴衍洲撒娇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定是她想多了!
她挣扎着,脑中不合时宜地想到平日里所见的裴衍洲背影,细腰窄臀长腿,似林间的松柏青竹,怪招惹小娘子注目的
阿月若不肯抱,便由我这只受了伤的手臂一直抱着阿月吧。裴衍洲又极淡地补了一句。
沈月溪犹豫片刻,还是抛开了心中的那一点羞怯,选择舒展开身子,慢慢地抱住裴衍洲,男子的腰并不粗,就是抱着的时候又硬又烫,不适合夏日抱,若是冬日里做个暖炉倒不错。
咚、咚、咚耳边是强烈而快速的心跳声,沈月溪突然发现看着不急不躁的郎君心跳却极快,这个速度与她紧张时的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像裴衍洲这样的人又如何会紧张呢?又是她想多了
裴衍洲低头看着紧紧贴着自己渐渐入睡的沈月溪,再感受自己精神抖擞的身子,颇有自作孽之感,他轻轻叹着气,将沈月溪压在他身下的胳膊抽出来,以免她明日手麻。
细细抚过怀中女子柔顺的青丝,修长的手指描绘过她沉睡的容颜,在她不知道时,将薄唇落在她的脸上
鸡鸣时,沈月溪便挣扎着睁开眼睛,果然见到裴衍洲正在穿衣服,她光着脚丫便跳下床,止住他,略有些责备地说道:郎君受了伤,总要当心一点,我来为郎君更衣。
裴衍洲垂眸,便能瞧到她轻纱薄衣、光着脚丫,初初睡醒的小娘子面上还印着红痕,像晕染了胭脂,小巧的脚丫莹白圆润,脚趾处泛着桃花粉。此刻她正踮着脚,努力地为他穿衣,身上自带的香味便轻易地钻入了他的鼻息之间,比最烈的迷药还要迷惑人心。
蹀躞。裴衍洲沉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并不难听,像山间的琴音一扫而过,叫沈月溪在心底暗暗感叹他声音之悦耳。
她接过他手中的蹀躞,为他系上,再一次感叹他腰身的挺拔,略宽的玉带系在他的玄衣之外,只衬得他与那鞘中刀一般无二。
郎君声音有些哑,可是有不舒服?她柔声问道,全然不知她在为裴衍洲系腰带时,乌发落于一旁,半遮半掩地露出光洁的脖子,黑白交错,勾人心魂。
裴衍洲喉结微动,道:没有,今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月溪疑惑地看了一眼,但并不反对,梳妆好之后便跟着裴衍洲朝外走去。
裴衍洲将她带到了任城太守府的暗房之中,暗房内所藏的是前任任城太守与刘毅寿搜刮而来的金银财宝,里面还有不少前朝名画与绝世的孤本。
沈月溪目瞪口呆,任城败落至此,这太守府中所藏竟比沈南冲还要富裕许多。
你挑一些做你的私产。裴衍洲说道。
沈月溪惊愣了一下,猛地看向站在那里神情淡淡的男子,他的面容严肃,全然不像是要哄她开心的模样,我挑?
嗯。他顿了一下,你若全都要了也无妨,等会便叫人装箱运回汾东。
他本打算叫沈月溪先挑,剩余的拿去犒劳此次出力的将士,再余一些充当任城的官银。
啊不必如此。沈月溪慌忙拒绝。
她倒没有想到全都拿走,不过她看着那些画卷与孤本倒是十分心动,她看向裴衍洲,问道:我真的挑了?
裴衍洲点点头,由着她眼中放着光芒,尽选了些在这乱世之中不值钱的书画,等到她小心翼翼地将书画包好,难掩喜悦地回到他身边。他默了默,问道:不是想存银两吗?不挑些金的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