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可有受伤?
没沈月溪刚想问答,就被裴衍洲突然抓住了手腕,她心中紧张了一瞬,想要将手缩回来,又哪里能敌得过裴衍洲的手劲。
你的手被烫到了。裴衍洲眉头紧锁。
若非她低头便能瞧到手背上那一小块红色,他那肃穆的神情,沈月溪都要以为自己受了重伤。
没她试图动了动手腕,想要将手挣扎出来,裴衍洲却依旧抓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阿兄她唤着,裴衍洲只当自己未听到,就这样牵着她朝屋里走去,从前堂穿过,一直将她带到了她的舒雅苑。再从他的怀中拿出上好的伤药,细细为沈月溪涂抹。
裴衍洲的手指温热而带着薄茧,略有些粗糙的触摸总叫沈月溪感到怪异,他对她这般是不是逾过兄妹之界了?沈月溪不安地疑惑着。
她不知道她的疑惑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深沉的男子一眼便能将她看透,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为她上好药,又对喜枝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娘子,才转身离去。
沈月溪盯着他那一身萧杀的背影,想了想,又站起身匆忙追上去。
裴衍洲走得很快,并不是沈月溪能跟得上的,只是他没走多远,便听到后面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那样的声音他不必回头便知道是沈月溪的。
他停了下来,回首侧转,便能看到那像个雪团子一般急急追上来的小娘子,不爱动的小娘子才跑了几步路便乱了呼吸,面色发红。
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一下,看着小娘子那并不灵动的脚步,他难得有了一丝无奈,不得不折回到她的面前,月娘可是有什么事?
阿兄那些逃荒来的难民并非都是闹事之人沈月溪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她听到闹事之人的话,知道人群里混了别有用心之人,可那些人大多是老弱妇孺,只不过是为一顿饱饭。
裴衍洲明白她的心思,眼前的小娘子并不知道人心险恶,人在一无所有时便会变得穷凶极恶,纵然是老者与孩童也未必无辜,可他终不舍得将她的这一份天真打破。
他只淡淡说道:月娘放心,我心中有数。
沈月溪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轻松之色,多谢阿兄,那我回去了?
嗯裴衍洲应了一声,站在原处望着沈月溪的背影,他又忍不住叫道:月娘
嗯?沈月溪回眸相望,眸中有不解。
月娘,喜欢东边还是南边?裴衍洲问道。
沈月溪依旧不明所以,只是裴衍洲问了,她便认真答了:东边有海,南边有阳,我都喜欢的。
好。裴衍洲应了下来。
沈月溪眼中的不解更深了几分,不明白他这个好应的是什么,她想多问一句,便见周伯来找裴衍洲。
郎君,阿郎回来了,正在书房等您。周伯道。
沈月溪见沈南冲寻裴衍洲,便也不好意思再多问,在心底琢磨了一下,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没往心里去。
腊月初八过后,沈南冲嘱咐沈月溪,近些日子汾东城内不太平,叫她待在家中不要出去,沈府门前的侍卫又多出了不少。
沈月溪乖巧地听从她阿耶的话,在府里一直待到了除夕。
除夕夜,团圆夜,门前新桃换旧符,在家里沉闷了近一个月的沈月溪便也活络了起来,尤其是这一年家中还多了个兄长,她忙前忙后准备得更多,还特意吩咐了厨房多做几道荤菜。
然而,她在寒夜烛火之下,盼来盼去,只盼到了沈南冲一人独归。
阿兄呢?沈月溪瞧着沈南冲背后的空荡荡,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阿耶回来了不就行了?沈南冲看着女儿眼中的失落,颇为吃味,见到沈月溪不苟同的眼神才轻咳了一声,补道:你阿兄如今是副都尉,身上有要事,开春之前怕是回不来了。
什么要事,连年也不给人家过?阿耶你怎么这般沈月溪嘟囔两句,又一寻思,忍不住责问沈南冲,阿耶莫不是觉得阿兄无依无靠,便使劲得欺压他吧?亏得阿兄当初不顾自己的安危去京都救你,阿耶您教导女儿的礼义廉耻呢?
在她眼里,沈南冲俨然是个压迫下属的官长。
沈南冲被她气笑了,不过到底没将裴衍洲的事说出口,笑骂道:你阿耶是这般苛刻之人吗?莫忘了他还是我的义子呢,你阿兄是真的有要事去了外地。
汾东都不太平,何况外地沈月溪更添了几分担忧。
你别担心了,你那阿兄有的是本事。沈南冲笑着安慰道。
沈月溪却是斜睨了他一眼,转身对周伯吩咐道:周伯,将食案上的牛羊肉都给撤了吧。
难得佳节,怎么就撤菜了呢?沈南冲慌忙叫住周伯,上都上了,撤什么撤?
本就是为阿兄准备的,阿耶都上了年纪了,晚膳吃这些容易积食。沈月溪哼哼着,也不等沈南冲转头便往屋里去了。
沈南冲摸了摸鼻子,面上笑着,心里却又想起了那日在书房中与裴衍洲的对话
裴衍洲对他说道:如今汾东城内流民成患,更有歹徒混入其中,义父若想保汾东平安,要么关了城门,不纳流民,要么一劳永逸,攻下南边的彭城。
那些流民是彭城太守故意派进来,想要趁机抓住沈月溪威胁沈南冲,若真能除掉沈南冲,彭城太守近可占汾东,远可向齐帝邀功,正是一举两得之事。
沈南冲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以裴衍洲为将攻打彭城,只是彭城这些年虽然不如汾东,却也是个大郡,要想攻下并非易事。
不管是沈南冲还是裴衍洲都将这事在沈月溪面前瞒了下来。
确实有些难,沈南冲长长叹了声气,再见沈月溪虽耍了小性子,却还是在膳厅的门前等着自己,他又迅速藏起了愁绪,笑呵呵地走到沈月溪跟前,阿月莫要为衍洲担忧了,阿耶叫他去的地方就是远了一点,他无法赶回来过除夕而已。
沈南冲不欲多谈这事,便转了话题,问道:阿月过了年便要及笄了,你阿娘已不在我请姚夫人为你主行笄礼可好?
他多少有些惆怅与酸涩,去年之时他还在感叹沈月溪的初长成,眨眼间便又是一年,他的阿月到了嫁人的年纪
这些便全由阿耶来做主了。沈月溪轻轻笑了一下,似看出了沈南冲的忧伤,她主动夹了个鸡腿给他,阿耶莫要难过,女儿又不是嫁出去。
沈南冲也跟着笑开,说的也是,横竖他是为女儿招婿上门。
三月初三上巳节,正是沈月溪及笄之日。
已经经历过一次及笄之礼的沈月溪更加淡定、端庄,由着姚夫人为她换了发髻,插上玉簪。
铜镜里的小娘子一双杏眼似融了月下碧波,面颊如霞,娇艳欲滴,正是最美的年华,即便镜面模糊却也掩不住康健的朝气。
沈月溪盯着铜镜,怔了又怔,只觉得前世比这镜面更要模糊些,她已分不清自己是真的重生而来,还是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阿耶的阿月是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