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行医多年,未曾见过这等怪病。林大夫想了想,许是骨痹之症?只是那是年纪大了、长期劳作之人方会得的,娘子且宽心。
不是,是针扎进肉里的痛,不仅扎入肉里,还扎入五脏六腑,呕血不止沈月溪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梁府的那五年,身子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她着实不愿意再去尝那样的滋味了!
林大夫不甚在意道:哪有这样的病,娘子又是从哪个说书人那听到的?那些都是编的,不可信。
沈月溪见林大夫一脸的随意,抿了抿嘴,许是自己那病真的太怪,当初梁府也请过京都名医,也未见半点起效。
可是,她好不容易回到康健的时候,总是应该做些什么,又一脸认真地问道:那我平日里该如何养生,才能长命百岁?
林大夫正欲起身离去,却见小娘子板着一张脸满是严肃,他满脸狐疑,眼前这位沈娘子前两日还因着嫌冬衣臃肿硬穿着秋裳而冻出了大病,这会儿倒要养生了?
养生之道,无非是养心调神,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修身养性,清淡为食,强体除疾,你前阵子嫌丑的那套五禽戏便是极好的强体之法
既如此,还请林大夫每日辰时来教我。沈月溪点点头,未见半点嫌弃。
见旁边的喜枝欲言又止,又道:喜枝也跟着我一起练。
林大夫本以为沈月溪是在说笑,却没有想到沈月溪当真领着喜枝来练五禽戏,只是沈月溪自小娇生惯养、四体不勤,打得那五禽戏真的略丑
丑得喜枝不忍直视,便是看自家女儿千般好的沈南冲也没法昧着良心夸赞沈月溪。
阿月呀,你若是在家实在闲得慌,明日初一,不如去兴国寺烧香祈福,顺便出去走走?沈南冲委婉地建议道。
沈月溪点了点头,自己能重生回来,自是得上苍眷顾,感谢神佛自是应当,还要为沈南冲祈福。
咳你那五禽戏就别练了。沈南冲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阿耶是觉得五禽戏不好?沈月溪疑惑地问道,女儿是为了强身健体,若是五禽戏不好不若我跟着阿耶习武?
沈南冲当即说道:阿耶觉得五禽戏便挺适合你的。
第五章
北风卷起漫天雪,依稀可辨犹如恶鬼的男子冷冷地盯着她,手中满是鲜血的长刀劈开了风雪。
有什么东西朝着她滚过来
她明明不愿去看,脖子却像是傀儡一般一顿一顿地低下去,便见到冷冰狰狞的人头缓缓滚到她的脚边,拖曳出长长的血迹,男子披着冷冽的寒雪,踏着那一地的血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她四肢僵硬而无法躲避,喉咙又像被堵塞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见那男子将长刀抵在她的手臂上,在她的耳边轻语:沈月溪,我砍下你的双手双腿,你便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不要沈月溪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恐之色自眼中溢出,便见到了喜枝那张圆润可爱的脸庞。
娘子,你又魇着了?喜枝说道,你最近总是被魇着,今日去兴国寺定要好好拜拜,去去晦气。
沈月溪撑起自己的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无力而发僵,害怕地喊道:喜、喜枝,我的手废了
喜枝一转头,便见到容貌出众的小娘子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好不可怜。
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娘子你平日里动得少,昨日练了五禽戏累着了便会如此。
是吗?沈月溪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梦中被那男子砍去了四肢的关系。
到了这会儿,梦中男子给予她的心悸才慢慢定下来,沈月溪着实不愿意再去想梦中那个凶残的男子,忙起身洗漱
喜枝说的对,且去兴国寺拜拜,如今她重回汾东沈家,与裴衍洲再无瓜葛了,只愿再不必梦到他。
用过早膳,沈月溪便带着喜枝与孙嬷嬷一道出门。
周伯早已备好马车,在门口候着。
沈月溪见到周伯时,忍不住眼角湿润。
周伯是沈家的大管家,他年岁比沈南冲还要大上许多,是看着沈月溪长大的,这样一位老人最后却是被梁伯彦活生生打死
沈月溪一想到前世,眼泪便难以止住。
这是怎么了?周伯见她掉了泪珠子,立刻道,娘子若是不想去,不去便是,每月都有初一十五,娘子少去拜一次亦不打紧。
孙嬷嬷瞪了他一眼,这一个两个的尽将小娘子宠得没边,若不是看重沈家在汾东的地位,又加上薪酬颇丰,她都不愿意接这活,所幸沈小娘子虽娇了一些,脾性还是极好的。
周伯我没事,只是昨日没睡好,刚被风一吹才落了泪。沈月溪擦了眼角,对周伯笑道。
那娘子要不要回去再睡
娘子既要拜佛,端的是心诚,哪有再回去之理?孙嬷嬷轻斥了一声,喜枝将帷帽给娘子戴好,娘子请上马车。
沈月溪糯糯应了一声,接过喜枝手中的帷帽,半透的白纱遮住了她的视线,冬风无情偏要扰乱,吹起她的白纱。
年轻的娘子忙伸手去拉那有些许倾斜的帷帽,不经意间便看到远处的墙角边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衣衫褴褛,面容模糊。
见她朝自己看去,少年往墙后一退便不见了。
沈月溪眨了眨眼睛,回首看向周伯。
周伯不甚在意道:是城里的乞儿,如今已是腊月,岁聿云暮,许是来看看有没有舍饭的。
沈家每个月初八皆会在大门前摆摊舍饭,救济穷苦,到了年关前夕,更是会多设几日施舍的摊子这事还是沈月溪一手操办起来的,只是嫁到京都以后,梁家称世道太乱,刁民太多,也不必沈月溪做这些有的没的去挣名声。沈月溪争了几次,她不是挣名声,是真的想要行善,梁伯彦却道:月娘,天下可怜之人从来都有可恨之处,你今日接济他们,日后他们便会像水蛭一般恶狠狠地吸食你,莫要给梁家惹麻烦。
沈月溪恍惚了一下,想起方才少年瘦骨嶙峋的背影,忍不住同情道:既然已是腊月,也不必等到初八了,待明日我便在门口摆摊舍饭,周伯代我同阿耶说一声。
她在喜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路朝兴国寺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在下马车的时候,她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依旧远远地躲在角落里,与她目光尚未触及,便像是害了羞一般猛地转头离去。
喜枝,我又看到前面那个乞儿了。沈月溪杏眼迷蒙,略带疑惑地说道。
娘子,您定是看错了,从府宅到兴国寺有十里路呢。喜枝非常肯定地说道。
沈月溪眼眸微垂,她自是知道这些,她们坐马车过来都行了大半个时辰,莫要说走路了,只是那少年她总觉得与先前在沈府门前看到的是同一人
沈月溪轻轻摇了一下头,这些并无紧要,倒是她如今最该想的,是如何护住沈南冲和沈家可惜那时候,她病得头昏脑涨,听到沈南冲死讯时更是昏迷了好几日,全然不知道她阿耶是如何遇害的,如今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五年后阻止沈南冲去河东。
可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世事难料,也不知道她直接说于阿耶听,阿耶信还是不信,可她自十二年后重生而来这样的事若非亲身经历,便是她自己也不会信,何况阿耶这等素来不信鬼神的大丈夫
她心思辗转,想这未雨绸缪的法子想得有些头痛,便也将少年之事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