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希景走进里屋,看到蔡春坐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微弱的光。
他一眼看到她的眼睛,漂亮得和尚延如出一辙。他有一瞬间愣神,低着头,站在原地,一步不动。
尚延站在他身边也不去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等着。
蔡春也在看着尚希景,眼中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她刚醒没多久,全身乏力,动作缓慢,却还是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柔声说:“孩、子,过、来。”
尚希景这才抬起头,其实他也不清楚刚刚的犹豫,停滞不前,是为了什么,他的脑袋里此时是一团乱絮,怎么理也理不清,直到听见蔡春说的那句话,他抬起头,再次看了过去,眼中光点闪烁。
那团乱絮散开了,一切变得清晰可视起来。
他在等,等这句话,等待一个走向蔡春的理由。
所幸,他等到了。
尚希景忍住鼻子的酸涩,快步走向蔡春,甚至脚步踉跄,差点摔跤。
蔡春看着他说:“慢些走。”
尚希景坐在了蔡春身边,蔡春像刚刚拥住尚延一般,也将尚希景轻轻拥入了怀中,她的力气不大,甚至都感受不到蔡春的力气,只要轻轻一动,他便可以轻易挣脱,但尚希景没有。他甚至有些贪恋这样的怀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怀抱不如尚延的温暖有力,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包容与慈爱。
原来这就是母亲的怀抱,他想。
尚延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笑了。他没有打扰,轻轻转身离开。蔡春感觉到了尚希景身上的轻微颤抖随即低下头,看到了那张小脸上划过的眼泪。
“怎么哭了?”她柔声问。
尚希景将头埋得更深,却又小心翼翼不敢使力,害怕伤到蔡春。
蔡春看到怀中孩子这别扭样儿,笑了,问:“你、应该、叫我什么?”
尚希景听到蔡春的问话,这才缓慢抬起头,仰着小脑袋,看到蔡春眼里的笑意,仿佛是酝酿了六年之久,就等着这一刻被他望见。
是深远的,永恒的,是只看一眼就会被他牢牢铭记的。
“妈妈。”他轻声试探着开口,说完瘪起了嘴,一副将哭的模样。
“怎么,看到、这么、漂亮的、妈妈,情绪激动啦!”即便不省人事六年,蔡春还是那个蔡春,从未变过。
蔡春一句轻松的玩笑话,缓解了尚希景因为一句“妈妈”而想要哭的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尚希景试着搭话,“妈妈很漂亮。”
蔡春听了这句话,想要大声笑但是因为身体机能实在不允许,只能作罢,憋屈着挑了下嘴角,说:“那、当然啦!我和你哥哥时不时很像?”
尚希景想也没想就点头。
压根就不用特意去回忆尚延的样子,只要这个名字一出现,便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的视线,他的感官,甚至是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神经。
蔡春笑了笑,缓慢使力抬起手,摸了摸尚希景的发顶,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孩子,仿佛看到了尚延小小的时候,但那时的尚延淘气多了,这个孩子明显稳重很多。
她看了一口气,带着感激般的语气说:“希景,谢谢你,这么多年谢谢你一只陪着尚延。”
也谢谢你来到了这个家。
让尚延不再孤单,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看到了希望的苗子。
尚延来到厨房,刘奶奶正在考虑晚上吃什么,见到尚延站在身后,扭头询问尚延的意见:“小延,晚上想吃什么?”
尚延心情很好,扶着刘奶奶做到了躺椅上,坐在刘奶奶身边,说:“奶奶,这么多年虽然和你说了很多次感谢,但今天的这个感谢我是一定要说的。谢谢你奶奶,谢谢你帮我一起撑着这个家。”
尚延清楚地说完了这两句话的每一字,传入刘奶奶的耳中,两人竟一同落下了一滴眼泪,这样的一滴眼泪,不是难过,不是痛苦,是幸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孩子。”刘奶奶伸手摸着尚延的头。
一晃眼,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
面。
“奶奶,以后我为您养老送终。”
刘奶奶黄浊的眼睛看着尚延,点了点头,说:“好。”
尚延打算晚饭全程由他来做,刘奶奶听后,明显愣了一下,面露难色:“还是算了吧小延,奶奶做,你想吃什么告诉我就好。”
尚延摇头说:“我做吧奶奶,您休息休息,日子好起来了,以后您就少劳累。”说着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接着说:“而且我上次做的土豆丝,希景好像很喜欢吃,我今天再做一次,也给妈妈尝尝。”
刘奶奶直到尚延倔强,自知劝不动,只能作罢,但还是担心,索性全程待在尚延身边,对其进行监督指导。
尚延十七岁之前是不会做饭的,家中有蔡春还有尚文,需要他动手的地方很少,最多洗个菜。但自从那年冬天之后,尚延便成了厨房里的常客,没事就让刘奶奶教他做几道菜,刘奶奶认真教着,尚延认真学着。
只可惜做饭天赋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对于做饭尚延就是个白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学习做饭的第一年,尚延分不清白糖和盐,第二年好不容易分清楚两者,又分不清盐和味素,好不容易分清,又总是搞混生抽、老抽和陈醋,就这样磕磕绊绊,直到现在,尚延做的饭也是难以下咽,只能在厨房帮着打下手切菜洗菜。
但尚希景是个例外,也可能是因为他对尚延的任何事情都来者不拒,即便是再难吃的饭菜,尚希景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吃完还不忘夸赞一声好吃,这给了尚延莫大的信心。王玉“有幸”见到此盛景,悄悄问刘奶奶:“希景,是不是有什么异食癖啊,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刘奶奶听了,笑着摇头:“小延这是在希景眼中怎样都好。”
有一次,刘奶奶感冒生病,尚延不愿刘奶奶忙碌干活,将手机店交给赵成磊一人打理,回到家主动包揽了做饭这一任务。午饭,尚延简单煮了挂面,还卧了两个鸡蛋,尚希景在学校,刘奶奶因为感冒,味觉不明显,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利。晚上,尚希景放学回来,吃到了尚延做的多糖版的土豆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连吃了两碗大米饭。
“好吃吗?哎呀,我第一次做土豆丝,可能不太好吃。”
尚希景咽下最后一口大米饭,连忙接上尚延的话:“好吃,很好吃!”
OK,尚延的信心持续增强。
刘奶奶有些担心蔡春,刚醒来就可能吃到糖盐混放的黑色土豆丝。
村长张家义听到蔡春醒来后,前来看望,和蔡春聊了几分钟,蔡春便抵不住疲劳,睡着了,尚延为其盖上被子后,送村长离开。
走到大门口,村长停了下来,说:“你妈妈这个情况,送到医院做康复训练是最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尚延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明天我就联系医院,然后过去。”
张家义听到后点了点头,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尚延笑,“不辛苦。为了这个家怎么都算不得辛苦。”
张家义没再多说,拍了拍尚延的肩膀就离开了。
晚上,蔡春醒了过来,她还不能进太多的食,要依靠营养液,但看到桌子上那盘黑黑的土豆丝后,忍不住开口:“那是、什么菜?”
尚延说:“炒土豆丝。”
蔡春也是十分惊讶了,“炒、土豆丝,这个、颜色?往里、倒墨水了?”
时隔多年,战力依旧,刘奶奶十分欣慰。
尚延有些被打击到,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奇怪,思考着下次自己还是不要下厨,省得浪费粮食,但看着弟弟那大口吃着的样子,又觉得还不错。
此时,尚希景开口:“挺好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尚延做饭信心+1
蔡春无奈摇头,她这两个儿子啊……
蔡春去了市里的医院做康复训练,尚延近些年和赵成磊开的手机店还算红火,手里攒了些钱,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
最开始,蔡春不愿意去,觉得浪费钱,认为在家里也能做,但尚延一句话就让蔡春改变了主意。
“希景还小,每天要上学,我也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刘奶奶就更不用说了,那么大岁数,您也不愿她扶着你到处走。”
就这样,蔡春去了医院。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年后。
盐庙村地处四面环山的独特地理位置,省里初步规划将其开发为自然风景区,以拉动旅游业的发展。随着这项政策逐步落地,村民们被告知可以搬迁到镇上统一修建的安置楼房,并领取相应的补偿款。对于这个消息,村里一片沸腾,有人满怀期待,也有人心生抗拒,觉得自己扎根在这片土地太久了,离开这里就像被连根拔起般难以接受。
尚延和蔡春倒是属于前者,对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沉淀的记忆,他们虽有留恋与不舍,但也知道人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要跟上时代的脚步,才会有更好的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奶奶还在犹豫,尽管李爷爷早已去世,但是她还是舍不得离开,离开这片埋葬着老伴的土地。
尚延和还在医院复建的蔡春都分别找刘奶奶聊了很多次,意思是他们一起搬走,住在对门还能有个照应,况且如今这个政策下,即便是想要留下当钉子户也很难。
刘奶奶没下定主意。
一天,尚希景放学时,在家门口的石凳子上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围脖。围脖看起来虽然年代久远,布料略显陈旧,但保存得异常完好。它似乎是手织的,针脚粗糙,工艺不太熟练,透着一股子质朴感。
尚希景将为围脖带进了家中,尚延正坐在炕上叠着衣服,尚希景的上衣外套,裤子甚至是内裤他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见尚延手里正叠着自己的内裤,他竟罕见地脸微红起来,别开眼,试图去缓解自己逐渐升起的体温,便问了一句:“奶奶呢?”
尚延抬头看了一眼弟弟,笑了一下,回了一句:“去看李爷爷了。”便有继续低头面不改色地继续叠着衣服。
尚希景“哦”了一声,坐在了尚希景身边,此时的他也不再觉得害羞了,装模做样看着前面,眼神却总是悄悄地瞥向尚延,看着他侧脸柔和清晰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份干净的轮廓,像是一副描摹经精致的素描。
他不自觉又靠近了几分。
正值盛夏,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热气。两人大腿侧的肌肤无意间相碰,胳膊也悄然挨近。尚希景喜欢这种微妙的距离感,甚至有些沉迷其中。他觉得,只要哥哥在身边,他就永远不会腻。犹如中了迷药一般,对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在上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尚延见弟弟都快贴到自己身上了,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脸,他没想到两人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面对面快要鼻尖相抵。明明这是他在尚希景小时候经常做的动作,可如今这般,两人之间总是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微微蹙眉,脑袋向后仰了一个小小的幅度,侧过头去,刚要开口说话,驱散这股感觉,却见尚希景又追了上来,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温热的气息扑在面颊,蔓延至耳根。只是眨眼的瞬间,他便感觉侧脸落下了一个轻柔湿润的吻。
他面色故作平静。但内心犹如本就汹涌的海面被投入一颗巨石般,激起千层浪。
侧过头看到面前人,薄而匀称的唇形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浅棕色的瞳仁中映衬着自己的面容,他听到弟弟带着笑意说:“哥,一天不见,我想你了。”
尚延强制压下内心翻腾的浪花,伸手推了推,触碰到的是一片略显单薄却不失紧致的胸膛,像是未经雕琢的木头,透着青涩的韧劲。
“都多大了,还想!快写作业去!”
他在驱散那抹若有若无的暧昧。
弟弟亲近够了哥哥,站起身,将手里的围脖放到了尚延手边,说:“不知道谁放在门口石凳子上的。”
尚延伸手拿起围脖,仔细看了看,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想了半天,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穿着破旧的守村人,佝偻着要,站在村口迎着风雪看着远方,脖子上围的就是这个红围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像是有什么预感般,将围巾轻轻铺开,粗糙的针脚间显露出中间刺上的两个字——圆满。黄色的线有些褪色,却依然清晰,像是承载着某种深沉的心愿,一针一线间隐隐透着无法言说的情感。
尚延深深叹息,闭上了眼。
第二天,傍晚,太阳西垂。有人在田野中的小屋子里发现了守村人尸体。没有遗书,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有孤孤单单的冰凉尸体躺在草席上,告诉世人他离开了,离开得悄无声息。
村子里挨家挨户凑了些钱,将他葬在了山上。尚延本以为他会没有墓碑,但没想到下葬的那天村长张家义等人为他竖起了墓碑。
碑上的名字刻着——孙愿。
愿:祈求,祝福之意。
尚延去见了一趟刘奶奶,见刘奶奶正在家中收拾衣物,连忙上前说:“奶奶,我帮你。”
刘奶奶摆了摆手说:“不用,反正快干完了。”
“您收拾衣服做什么?”
刘奶奶直起身,又指了指他身后的几个包裹说:“我决定和你们搬去镇里了,昨天去看完你李爷爷回来,晚上他就给我托梦,和我说他不希望我孤孤单单,让我搬过去……”说着眼眶红了起来“我想,他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听他的。我和他在一起五十多年,也任性了五十多年,好不容易他和我提了要求,我总得听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尚延连忙拿纸擦着刘奶奶脸上的眼泪。
“好,奶奶,以后我照顾您,不会让您孤孤单单。”
刘奶奶擦干了眼泪问:“你来找我什么事啊?”
尚延听到刘奶奶的话,低头从布袋子里拿出了那条围巾,起先没说话,刘奶奶看到,竟有些震惊,随后淡了下来,笑着说:“原来他把那围巾给你了,怪不得大家找了半天没找到。看来他不傻,知道谁对他好。”
尚延直觉刘奶奶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接着说:“他叫孙愿对吗?”
刘奶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