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延早在清明过后的第一天便开始继续工作了。
土地被雨水冲刷,雨后的第一天,土地泥泞,泥土沾满尚延的鞋底,车轮也在路上压出一连串的痕迹。
村口古榕树的树根盘亘于土地之下,树干粗壮如柱,再往上枝繁叶茂,绿荫如盖,每一根枝杈都自由伸展,不受拘束。
繁茂树叶存储着雨滴,一阵微风吹过,雨滴轻轻落下,落在行人的身上。尚延开着三轮车离开村子路过那棵树,有两三滴雨水落在了他的肩上,怀中是临出门前刘奶奶塞给他的馒头,还是热乎的,十分暄软。
每天路过这里他都要看一看,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今天也是,意料之中,他看到了守村人的身影。
佝偻驼背的人身穿一身破了洞的宽大西装,裤腿拖地,沾上了泥土。
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饱经风霜,犹如干燥开裂的老树皮。
此时,那人正靠着树干坐着,头垂得很低,手在地上胡乱画着,划开泥泞的泥土留下一个个让人看不懂的印记,整个人在参天巨树下显得尤为渺小。
尚延和往常一样停下了车,从衣兜里掏出那个白花花冒着热气的馒头,掰开一半,走到那人面前,那人察觉到尚延走来,并未觉得惊讶,抬起头浑浊发黄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尚延。
尚延将一半馒头递到那人面前开口说:“今天是馒头,就给你一半吧,毕竟我也没吃早饭呢。”
那人缓缓伸出手接过馒头,干裂起皮的嘴露出一抹幽幽的微笑,随后低头快速啃了起来,狼吞虎咽。
尚延看他吃完,便转身再次骑上三轮车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的米面并不好卖,可能是清明前挨家挨户买的太多,到现在都没吃完,所以半天过去了,尚延也只卖出了三斤。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太阳格外耀眼,天边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同土地上一片新生的绿色构成了一幅和谐美丽的景象。
盐庙村周边的的村子米面不好卖,尚延就决定去远一些的村子,开辟一条新路,但那个和盐庙村恰恰是反方向,过去那里要路过镇子。
尚延的家在盐庙村,四面环山,几乎是被群山环绕,早在之前,这座村子还处于封闭状态,外面的人很少进来,里面的人也很少能出去,后来,改革开放,市里拨了钱款修了一条通往红旗镇的路,这才让盐庙村逃离了封闭落后。
红旗镇上面是瑞和市,瑞和市往上是山原省地处北部地区,是一座工业城市,曾经有过无数辉煌。但和近几年沿海地区经济高速发展相比,山原省经济便要落后一些。
到了镇上,尚延路过镇上的唯一一所高中,那是他曾经的学校。
雨后的好天气,街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去做着各自的事情。从尚文的去世再到蔡春的病倒最后到尚延的退学独自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时间恍若被按下了加速键,一直推着他向前。站在门口望着校园中随风摇曳的柳条,婀娜多姿,释怀般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有得必有失,人不能事事都求得圆满,追求万事大吉,没有缺憾。
世事无常,人生若浮。
他正因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下定决心要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只不过在路过那条阴暗小巷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双手紧握成拳,神色阴沉,看向昏暗处。
路过学校再往前走五分钟左右,过一条马路便是尚文曾经工作过的书店,不知为何,无意识般的,他轻轻迈开第一步,却又无比沉重地走了接下来的几步,直到停在书店门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鼻子早已酸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起尚文还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放假没事的时候他就会跑来这里,父子俩一人占据一个角落,安静地看着书,尚文总是爱看一些晦涩难懂的书籍,而尚延却偏爱武侠,每每看到激动人心的场面,他都要惊呼起来。
“杨过赢了金轮法王了!”
尚文从书里抬起头,看向正在一旁激动不已的尚延,笑着开口:“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尚延开心得嘴都合不上:“神雕侠侣。”
“哦?我还没看过,你给我讲讲。”
于是尚延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向尚文讲杨过个人英雄主义的武侠精神,讲他与小龙女两人忠贞不渝的爱情。
尚文听后点了点头,点评道:“听你这么一说,杨过这人确实很有魅力,等我有时间也看看。”说完尚文不怀好意地看向尚延接着说:“你呢?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生?”
尚延有些懵,他没想到尚文会问得如此直接,正常父母不是应该反对孩子早恋的吗?或者避免谈到这种话题的吗?尚文果然不是一般的父亲,他对于尚延来说亦父亦友。
尚延脸唰地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喜欢的吧。”
“就这样,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尚延又想了想发现确实再没有什么了,于是说:“没了,只要我喜欢就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年他十六岁,对于其他男生来说恰恰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但尚延却如同一棵榆木疙瘩没有喜欢的女生,对未来的伴侣也没有任何要求。
他想象力并不丰富,不知道他那还未萌发的情爱究竟会幻化成一位怎样的女子,他只知道未来的伴侣一定要是他喜欢的,他们要两情相悦才能幸福。
这么看来,他的要求并不高。
但情之一字,重如山。
最难自圆其说。
他仅仅只要喜欢,只要怦然心动,只要情之所至,却偏偏在这世间情又最是难得,有的人忙忙碌碌,上下求索却依旧不得而终,他运气好上一些,或许是命运宽容,蹉跎多年,才在回头看的一瞬间发现,相爱的把握源于内心的坚定,源于陪伴的深刻,源于经年累月的分离与想念,又源于浓烈的恨意。
命运使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那是多年之后才翻开的另一页。
此时,他少年般的身躯如挺立的绿松,站在灼人的太阳下,透过光斑不停变换的窗户,看向书店里的一排排书架,再也移不开视线。
睹物思人,原来他是想念尚文了啊。
书店里并没有人,老板正躺在躺椅上晒着并不丰富的阳光,余光瞟见窗外站着一个人,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却发现那人面容有些熟悉,站起身走了出去,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起来,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眉眼间都有着尚文的影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尚文在书店工作多年,两人早已相熟。
尚文去世的那一天,他也赶去了医院,本以为会有奇迹发生,只是当看到坐在墙边满脸灰败的少年与接受不了现实晕倒后被推进抢救室的蔡春,他才真正意识到,终究是阴阳相隔。
如果那天他没有打那通电话就好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后来,尚文下葬的那一天他去了尚文家,山路并不好走,坐着客车一路颠簸才到目的地。
在村口他便听到了喇叭声,村里人指路让他找到了尚文家,指路的人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口大大的花圈,叹了一口气,颇为惋惜地说:“可惜了,苦了这孩子了。”
他走进院子,喇叭声越来越大,祭拜的人来来往往,从他身边走过,他听到了每个人的叹息声,他没有看到蔡春,却看到了站在屋门口穿着黑衣服不停对客人弯腰拜谢的少年,那孩子低着头,脊背像是被折弯了一般,完全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
他想起曾经尚文满脸骄傲地对他说:“我儿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只可惜造化弄人。
他内心一痛,走上前,胸前的白花被风微微吹动,开口带着亏欠说:“请节哀,还有对不起。”
尚延听到这句话,缓缓抬起头,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早已被哭得红肿,如两颗烂掉的樱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得到了尚文的死讯,愧疚、自责与懊悔如同树根深深地扎进他的心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截断了他那掺杂着微渺期望的血液。
从此守口如瓶,烂在心里。
尚延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知道如果没有这个人的那一通电话,尚文或许不会死,但他又没办法去责怪,毕竟谁都没办法去预测命运,面前的人也是无心之失,况且看着面前人的神色,知道他也在受着折磨。
或许夜夜难眠。
尚延摇了摇头,有两滴泪被摇落。
“不怪您。”
那人掏出了一张名片与厚厚的几沓钱,慌忙要递到尚延手上。
“这些钱你拿着,以后留着用,不够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我……我……对不起。”
说来说去,只剩一句对不起。
尚延并不喜欢这个词,皱了皱眉将这两样东西推了回去。
“首先,这件事并不能怪您,您也不需要愧疚,其次,我和您……您也仅仅只是我父亲的老板,与我非亲非故,这些东西我都受不起,最后,以后您也不需要再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句话打醒了他,将他从浑浑噩噩的梦中叫醒,眼底渗出余热,内心凉如寒冰。
原来他和尚文之间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啊。
原来……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清晰明了,仅仅只是一句话便能清醒的事,他却捂住了耳朵,一头扎进了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境中,一梦便是十年。
“是我……是我逾越了。”
“您也好好生活吧。”
这是尚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他再没敢踏入这片土地。
又一阵风吹过,顺着风飞来了一只蝴蝶,落在了尚延的胸口,尚延看着地面掉落的名片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人的名字叫做—殳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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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延面容沉静看着面前的人,那人相较几个月之前瘦了一些,眼底泛着青黑,原本是英俊的长相,身姿挺拔,此时却散发着颓废之感。
“嗯……”尚延点了点头,“路过这里,就来看看。”
那人显得有些紧张,双手不停地搓着裤缝,压下面对尚延那张神似尚文的脸的慌张与无措,强装笑意说:“我等你很久了,进来坐坐吧。”
尚延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另一边的村子。”
那人见尚延拒绝,连忙接着说:“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我有东西要给你。”说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尚延这才决定跟着殳凛进去,架子上的书摆放地很整齐,映入眼帘的最靠近售货台前那张躺椅旁的书架上,满是尚文生前爱看的类型。殳凛见尚延盯着这些书看,怀念似的笑着说:“留个念想。”日光柔和了他的轮廓,让他显得分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