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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郡王势大,来使向来也是颇得脸,未料到回绝得如此干脆,来使窘了一下,再度开言。
“穆公子何必拒于千里之外,琼花宴上除了世子,尚另有一位故人殷勤相盼,亟待与公子重逢相会。”
“我可不记得在江南有什么故人。”
“这位故人自西域而来,曾与公子有一面之缘。”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来使竟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对公子风采印象极深,多年无日或忘。”
“其人姓甚名谁。”凌苍冷声质问,笑容早已不见。
“届时一见便知。”使者鼻尖微微见汗,强令自己挺直了背。
“我现在就想知道。”踏前一步,凌苍未拨剑已煞气凌人。
“玉家何等声名,三公子必不至对来使以武相袭,在下深信。”使者面上变色,再退了一步,力持镇定。
以家门名誉相挟,凌苍不能不犹疑。
僵滞了片刻,云沐起身一动,金柬又回到了纤白的细指。
“回去告诉宋鸣,我很期待。”
◇ 第七十一章 执念
日上三竿,云沐仍未起床,叩门没听到回音,凌苍掀开了窗。
一把漆黑的长发散在榻上,懒懒的蜷着身体翻看一本医书,额发落下来覆在眉间,面容比平日更白,长睫微动,抬了下又专注于书本。
“怎么不起来?”
“睡晚了。”云沐简单的回答,任谁也看不出他昨夜功法反噬的痛苦。
算算日子,叶照眠也快回来了……
随手将书抛到一边,云沐慵倦的伏着软枕素席,身上丝被凌乱。
凌苍刚待伸手束起散发,被他一掌打开。
“怎么了。”指缘微微生疼,凌苍不解的问。
云沐没作声。
愣了半晌,一个异样的念头浮出:“你在生气?”
凌苍自己不太相信,可似乎没有别的理由解释云沐莫名的异常。
“听不懂你说什么。”云沐蹙了蹙眉,掀开被坐起来,衣衫整齐,略有压痕,一夜竟是和衣而卧。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凌苍换了个问题。
“宋鸣的宴请打算怎么办?”
云沐在镜前整理束发,口气仍是冷淡:“去看看再说。”
“宴无好宴。”
“那又如何。”他从铜镜中瞥了一眼:“你不用去,此事与你无关。”
又是拉开距离的疏冷,凌苍只当没听见。
“你猜那个人是谁。”
“管他是谁。”云沐漫不经心,眉间甚至带点嘲讽:“反正我的仇人多的是,数都数不过来。”
“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饵。”
“或许,真有故人我会相当惊喜。”没表情的勾了勾唇,“你也不用想太多,这里到底是玉家的地盘,谅他会有分寸。”
“他知道我们的来处,却不曾宣扬……”
“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捺下秘密,以要挟之势延揽。”静静看着云沐的一举一动,凌苍深遂的眼睛不曾稍瞬。“实在不成再传扬出去,借中原武林的力量绞杀。”
“说的好,依你之见又该怎样化解。”
“杀了知情者。”釜底抽薪,除去了唯一的人证,单凭宋鸣的一面之辞,大大削弱了可信度,驳斥应对轻易即可控在掌中。
“差不多,所以这次的事你不必出面,我自行斟酎处理。”
“你要我袖手旁观?在你因我而惹来麻烦之后?”凌苍不可思议的质问,凝视着镜中的俊颜:“这算不算一种关心保护?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你想如何,随我到离郡王行宫去杀人?”云沐不留情的冷嘲。“以为还是过去无名无姓的影子?你现在的身份只会带来麻烦。”
身后的人顿时沉默,他停了停又说下去。
“这次解决之后再没什么牵碍,好好扮演玉三公子的角色,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轻漫的话语透出几分真意,抬手揉了揉额角,略带苍白的倦怠。“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然后你就要离开。”静了许久,凌苍双手撑住镜台,无形将他困在怀中:“安排好别人,你要怎么筹划自己?”
他闭了闭眼,嘴唇微动。
“别说与我无关!”打断即将出口的话,凌苍的怒气濒临爆发的边缘。“既然周到的安置了别人,也该公平点说说自己。”
“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就因为你曾是我的主人,就有资格不顾我的心意擅作决定?”冷硬的拒绝更增怒火。“你说过出了天山即不再有上下之分。”
“你不想要?”面对凌苍的执着,云沐也动了意气:“你在厉锋日思夜念的不就是回江南,得回该有的身份地位,现在一一实现,还有什么不满。”
“你真的明白我要什么?”扣住细巧的下颔,他望入幽亮的清眸。“也许比你所料想的更多。”
执念太深,伤人伤己。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再也留不得了。
“那已不是我所能给。”云沐长睫颤了颤,语音坚如金石,全无犹疑。
“可我要的只有你能给。”凌苍咬牙切齿,爱怨交加中几欲失控:“为何偏偏是你,为何除了你别人都不行,为何你什么都不要只是想离开。别再说忘了一切,我做不到,如果可能我也想回五年前,当从来未曾遇见过你。天玑说你没有心,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狠,不留半分余地,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做得到。”
苍白的脸上渐渐激起了绯红,他紧紧咬住唇,没有说一个字。
“对你好理所当然,对你不好你无所谓,怎么做在你眼里都是白费,到底要我怎样。可真无情,为何又要给我念想。”修长的指尖抚过眉睫,猜不透曲折深藏的心。
云沐深吸了口气,勉强开言。“那些,是我一时……”
没说几个字,凌苍紧紧把他按在怀里打断,半是绝望半是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出真心话。”
怀里的人仿佛比平日更冷。
似永不融化的寒冰,年轻而炽热的心早已冻结。
“这是去哪。”
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闹市中穿行,街景相当陌生,看了半晌,他放下帘子直接问对面的人。
无表情的俊颜,声调有点冷,还是及时回答了他。
“你不是说要查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医书很多。”
“哪里。”
“去了就知道。”避过了云沐的问题,凌苍侧过头看车外。
车内只剩下单调的车马遴遴声。
双眼暗沉,飞扬的眉微蹙,适才的情绪影响仍在,唇角分明而执拗,那般好看的男子因心事而沉默,无由的生出歉意。
垂首细看自己的掌心,凌乱而细碎的印痕铺满,几乎找不出短而弱的命纹,多年握剑,旁的碎纹加深,命纹反倒是更浅了。
云沐曾约略的看过相书,多是预示早夭之相,数一数年纪是不必担心了。
感觉到对面的目光,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指尖触到袖中的短剑,冷硬的质感熟悉亲切。
多年相偎,没什么比随身宝剑更能让心安定,唯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伙伴。
他缓缓轻摩,或许这样就能恢复一贯的坚定,剪除掉无由的软弱。
◇ 第七十二章 医书
车在一道长长的矮墙边停下,看似某间宅邸的侧门。
凌苍在乌木门前叩了几下,紧闭的院门豁然开启,大方的牵着云沐走入。
重门深闭的院内曲折迂回,穿过几扇月门,一片潋滟水光。临水山石玲珑,回廊蜿蜒如带,漏窗透出清竹碧枝。
林荫匝地,水岸藤萝蔓伸,古树苍苍,巧妙的将水色山石缀成一体,雅致而古拙,衬着白墙黑瓦绵延,不知几许深远。
随着入了一层层苑门,穿越一道道回廊,景致随步而换,异地变化不同。
凌苍对复杂的路径了如指掌,云沐越来越觉察到异样,立时停下脚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