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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愿公子有暇多看看江南山水。”老僧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如若有雅兴弈棋,老衲必然焚香以待。”
“多谢。”云沐淡淡一笑,第一次执礼相辞。
“山雨既停不敢再扰,请两位继续。”
“此人本是我们的人,大师为何对他这般慎戒。”叶照眠续上了热茶,棋坪上又摆开了另一局。
落了数子,老僧才慢慢出言。
“此人在西域可算是翻云覆雨的人物,不知怎地来了江南。”
闻言,青年忍不住失笑:“翻云覆雨?大师说笑了,以他的年纪……”
“四年前我在西域见他,已是这般模样。”长眉被热茶一熏,挂上了水雾,与烟云弥漫的山林相映成趣。
“你是说他四年不曾变过?怎么可能,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老僧摇了摇头无意细说:“我本担心他在中原横生事端,眼下看来似无此意,也算造化之福,世子无须多问,还是各自相安无事的好。”
“大师未免过虑,到了江南,再厉害又能怎样。”世子宋鸣不置可否。
“世子莫要动接纳之念。”似看透了他的内心,老和尚出言劝告:“他虽有来历,到底心思深不可测,还是罢了此意的好。”
“他到底有多大?”叶照眠终是按不住好奇。
“这个么……”老僧微笑起来:“怕是唯有佛祖知道了。”
啪!一声落子响在了山间。
回了姜家。
“他究竟是什么人。”玉承庭严肃的质问:“看来不是普通的邪教教徒,否则缘观禅师决不至这般言语。”
“缘观禅师?”
数十年前便已名扬天下的得道高僧,凌苍也有所耳闻。
据说此人身兼少林派数种绝学,性喜云游四方,多年来行踪飘忽罕见其人,甚至有传言说圆寂于某处,居然在栖霞寺偶遇,还识破了云沐……
“不会错,姜晨钟查过。和他对弈的人也不简单,至今尚未探出。”
以姜家在广陵的势力都查不出,自是有来头的人物了。
“还有他的神态……”玉承庭说不清该如何描述,小小年纪竟然有如许可怕的杀气,言辞之际充满了睥倪一切的傲意,迥异于平日所见,那般凌厉的气势,决不会是庸常之辈。
“我本以为他是厉锋下役,被你好心带至江南。”虽隐隐觉出两人的牵绊比想像中深,却未料想竟至于此:“我见你,你……就算谢家不计较他的出身,你们的年纪与性别也……咳……”
入眼玉承庭尴尬难言的模样,他倒是笑了:“云沐不是孩子了,他比我年纪大。”
“怎么可能,他明明一副少年郎模样。”不出所料的难以置信。
“因为某些特殊原故,他不会长大了,心性阅历却已是成人。”凌苍含糊的解释了一下,又展颜一笑:“至于性别……淮阴一带不也有男妻的传统吗?”
“邪教果然邪得很。”玉承庭只当没听见后半句,诧然自语:“他的真名叫云沐?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是四尊使之一,厉锋执西域三十六国事务的雪使,过去的几年是我的主人。”不欲再隐瞒兄长,凌苍终于道出实情。
玉承庭骇然变色,蓦地站起:“他是驱你为奴的人?!”
“嗯。”
“这种人留他做甚,还带至江南。”玉承庭怒意勃发,出言责难:“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把这个祸胎带到谢家,居然多方回护,你莫非失心疯了么。”
“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亲眼看见他和缘观禅师是怎么说话的,狂妄放肆,嚣张无忌,哪一点可取,他是怎样蛊惑了你,连大哥的话都听不进去。”
“如果不是他,我早死了无数次,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比起玉承庭的愤怒,他异常平静,淡淡的坚持:“真说起来也是我配不上他。”
虽然心狠手辣反掌无情,云沐仍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他一直这么认为。
“我知你这些年受尽折磨,竟连心都变成奴隶了么,当年可不是这样。”见弟弟一味替那个魔头辩解,玉承庭难过之极:“老三,你太让我失望。”
凌苍沉默,过往的种种,那样复杂的纠缠,岂是言语能说清。
云沐于他早已脱离了单纯的臣属,纵然是至亲也无法理解。“他已退出厉锋,来江南也仅是观物赏景,无意介入江湖纷争,大哥无须担心。”
“你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 第六十章 密信
凌苍愣了一下,瞥见玉承庭的神色立时顿悟,几乎想笑。
“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关系,他还是……”
他没说下去,玉承庭大略猜到,有些意外:“你说他……邪教不是……”
“中原对厉锋并不了解,传言大多离奇偏颇,通通指为奸淫妖邪一类。其实不过是与门派相类的组织,所不同的唯有等级森严,刑罚酷厉,手段诡密而已,他绝非大哥所想的不堪,全是倚仗自身的实力才有对等的身份地位。”
再怎么想像,也无法想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是如何号令……
凌苍拣了一些简要的说了说,让大哥约略了解一点,虽是简述,等说完天也黑了。
不曾提得太细,光道出的部分已足够让玉承庭心惊。
那一层层血腥的杀戮甄选,一次次夺命的王廷刺袭,一场场翻覆的逆谋策乱,远远超出了臆想。
“他本是中原人,和我一样阴差阳错流落至厉锋,处心积虑复仇。待杀了教主便再无留恋,抛却权位远走……”
玉承庭听完良久无语。
“或许是大哥想错了,纵然他对你有恩,还了也就是了,何必……”
“大哥,我早就不是五年前的我,满手血腥杀人如麻,不敢自认还是玉家人,或许在你眼里一如既往,可在我心底自知与云沐无甚分别。”
“所以你自甘堕落,不与名门闺秀来往,专与这等魔头厮混?”
“在我眼中,他是最好的。”凌苍有点累,说了许久对方仍不明白,他并未看低自己,大哥却瞧低了云沐:“我中意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你也不为玉家想想,爹一世英名,怎堪有此之累。”
“所以我不打算回去,本想私下回姑苏看看。”
“只要和他分道扬镳,你仍是人人称羡的玉家三公子,过去种种身不由已,爹绝不会怪你。”
大哥殷切的目光,凌苍无言以对。
纵然家人寄望,经历过的却不会抹去,他已不愿再粉饰虚词,假装一切都未曾发生,扮演一个完美如斯的玉家子弟。
曾经奉为圭臬的种种,早在五年里轰然崩塌,断绝了回复的可能。
推开门,云沐独坐桌前,自己与自己对弈,无聊的拎着棋子玩耍,黑白云子在指间泛着幽光。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云沐斜着眼睛瞟了一下:“我可不记得和你有约。”
“云沐。”
云沐没应,只抬头看他,眼里透着丝疑问,
凌苍想了半天又咽回去,在对面坐下。
“我陪你下棋。”
默默看他收拾残局,一只冰凉的手拂过眉间。
“你瞧着有点倦。”
“还好。”
“因为我?”
凌苍笑了笑,拉过他的手贴在唇上。
“你在关心?”
“你自找的。”云沐用力想抽回。
他握住不放,甚至进一步按住了另一半肩:“说的对,你可以开始嘲笑了。”
云沐渐渐习惯了他这样的举动,有暗伤在身不欲动武,也就听之任之:“当时还是应该杀了那个老家伙。”
“他不是等闲人物。”
“嗯。”若非并无一击必杀的把握,怎会留此隐患。“不过他没认出你,明日我离开便是。”
“云沐。”凌苍语气稍稍加重:“你答应过一起去姑苏。”
“你确定?”云沐嘴角漾开嘲讽的笑意:“我的身份已经让你头疼了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