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顾川野又签了一张十万块的支票。
他往她面前递了递:四年没见了,给你补上生日礼物,去买个包。
他知道姜黎这家伙最喜欢收集奢侈品包包,以前高中上学的时候,别的小姑娘还在纠结明天穿什么新裙子,这姑娘就已经定好闹钟决定要去拿到sa手上的第一个珍稀包包。
姜黎这会没收,她笑了笑,即便素颜以面,笑容也依旧明媚动人。
早就戒了那些爱好了,那些包都被我卖了。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很有投资眼光的嘛,包包翻了好几倍呢。
姜黎冲他挥挥手,清瘦苗条的后背挺拔笔直,我代表山区儿童感谢顾总捐款,下回见哈。
找赞助商的时候,姜黎脑子里其实隐隐约约晃过沈听肆的名字。
毕竟商界新兴企业家嘛,这几年在证券风投各个行业混的风生水起的,财大气粗挥挥手就能洒下一把金子。
但是姜黎后来还是没去找他,自然不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认识的情分不够深,而恰恰是关系太铁,她才不想对他和云星的那段感情插足过多。
毕竟感情这东西,除了两位当事人,谁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许多看似局外人的清醒,其实根本就不懂陷入局中的痛苦与忍耐。
可是姜黎没想到转角就会遇见那位冤家,尤其还是在她笑眯眯地端详着顾川野那张支票的时候。
沈听肆一身笔挺西装,偏偏没正形地倚在墙边,微露笑意的目光像是一匹伺机而动的狼,正等着她出来呢。
姜黎下意识机敏,将支票塞到口袋里,转身就要走。
沈听肆慢条斯理站在唯一的电梯口,颀长的身影天然就有气势。
玩了二十年的交情不顾了?
顾。姜黎咽了咽口水,她抬头望向沈听肆,总觉得他吊儿郎当的姿态下却暗藏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威慑力,像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冷冽的眼角不自觉发散出信服力。
有点让她想起以前父亲在家里开董事会的那副场面了。
但是姜黎一不拿他工资二不靠他养活,也只是被他这气质唬住一瞬。她立马昂着头道,云星也是我好闺蜜,我也不能背叛她。
呵。沈听肆低笑一声,递了个文件夹给她,我想在黎川建个小学。
姜黎的眼睛亮了亮,她搓搓手,谨慎道,那也得看你要问什么。
不问什么。沈听肆目光移向他处,像是躲避似的,就把视线懒懒散散放在窗外浩渺的江面,就想问问她母亲去世的事情。
她妈妈当时有说什么吗?
有。
姜黎看向他: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告诉你这件事。
当时来医院和家里闹得不仅仅是他|妈妈那边的人,还有程家、云家以及学院里很多形形色|色又和这件事根本无关的人。他们出于某种丑恶的心态,肆意发散传播流言,而你当时选择了离开,所以云星一个人承受了分手以后的所有流言蜚语。
她妈妈跳楼之前就说了一句话。她妈妈说为什么她会生一个和她一样没用的女儿,一样被男人玩弄抛弃受所有人唾骂侮辱。
然后当着她面跳下去了,她怎么抓都抓不住,手臂撑着墙面上拖了十米,手上的肉磨的都见了骨头。
2018年末是多难得一个年月啊,好像所有的灾难都自那一年而起,姜黎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说,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就是对不起云星。
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去承受因你而带来的所有流言蜚语,你在她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候抽身而去,这怎么能算得上是矢志不渝的爱情。
剩下的话姜黎没有说,她快速煽了煽眼睫,对上顾川野欲言又止的目光蓦然住了嘴。
从她说话开始,沈听肆就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没动作。
他像是一座雕塑,浑身上下蕴藉了难以言说的颓废与孤寂。良久,他缓慢转身,低头久久盯着手腕处的一圈印记。
纹身刻的时间有点久,上面的字有点模糊了。
沈听肆盯着热爱云星这四个字,陷入了长久的缄默。他还记得自己当初走进纹身店,满心欢喜纹上这四个字。他当初在心里想,自己真的是好喜欢好喜欢她。
因为时时刻刻有她,他才觉得这世界有值得热爱的地方。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让她哭让她痛苦让她害怕。
姜黎抽走他手里的合同,出于多年的情谊,还是对他说了一句,我告诉你这么多,希望你愧疚后悔,更希望你加倍对她好。
毕竟,跟你那几年,她是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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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回出来是和当地的公益组织进行了一个对接,来机场接待他们的是当地的负责人,云星跟着姜黎一道称呼他为小王老师。
小王老师年纪不是很大,笑起来左脸颊有一颗小小的梨涡,当听到他已经在这个风沙弥漫的村镇镇守了七八年的时候,云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小王老师笑眯眯说:我家就是这儿的,小时候也是受别人资助出去念了书,大学毕业以后就想着回来,带更多的孩子走出这片山区。
那你们这儿风水还挺养人,您看着还跟大学生似的。
姜黎最会夸人了,小王老师听见她的夸赞眼睛几乎要笑弯,他伸出自己一双和面容完全不符的粗糙瘦削的手,这儿到处都是沙漠,气候哪儿好了,也难为你们几个女娃子肯来。
姜黎瞬时给小王老师递了一罐护手霜,拍了拍脚边的箱子,放心,我们来的时候给学校老师买了不少护手霜,到时候麻烦您带给老师们。
小王老师哎了一声,领着他们去村镇上的宾馆。
说是宾馆,其实也就是村长家里临时腾出了两件空屋子,屋子里头什么也没有,空落落的两张床,抬头看屋顶,还能瞧见横梁缝隙之间露出的日光。
姜黎提议和云星一起去镇上的集市采买些生活用品,顺便到处看看拍些人文风景。
在镇子上逛了一圈,没什么稀罕的,云星拎着相机有点意兴阑珊。她在集市转角又遇见了那位小王老师,便开口问他,大家平时都不出来逛吗,为什么镇子上都没有什么人?
小王老师道:村民们都住在山里,孩子们来上一次学要翻半个山头,这附近住的也都是些来支教的老师。
云星啊了一声,随着小王老师的手指落在不远处的破败小楼中,说是学校,其实规模并不大,藏在废弃工厂里的一座三层小楼,小小的篱笆门勉勉强强充作学校大门。
她难以想象孩子们是如何带着求学的信念千里迢迢来到这儿。
云星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随着一声锣鼓响,孩子们蜂拥冲出那扇小小的门,赤足奔跑在乡间小岛上,正是不知愁的年纪,笑声清脆的让人情不自禁也跟着笑了出来。
小王老师挥挥手,准确无误的叫出所有孩子的名字。
云星大致数了数,发现出来的孩子也就大几十个,凑起来差不多是一个班级的人数。
小王老师道:稍微家里好些的,就去大城市念书了,这儿的都是父母没工夫管的,索性就送过来读书了。
云星点点头,问道,我本科学了一年的化学专业,我可以来支教。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这儿人手少,暂时还没开这门课,不如你来教他们念字词怎么样?
云星欣然答允,几个孩子凑在小王老师身旁,眼睛却稀罕地往她身上瞅。
云星蹲下身,笑眯眯地和他握了握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薄荷糖给他。
不过小孩子大抵是不喜欢这种凉到心里的薄荷糖的,三两下在嘴里咬了一口,立马就被口腔里的凉气倒逼的皱起眉头,却死咬着牙关不舍得吐出来。
云星赶忙伸出手:不喜欢吃就吐出来,下回给你买别的口味的。
来,哥哥这儿有草莓味的。
转角处,树影拓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沈听肆单手插着兜,倚在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旁笑意分明。
事实证明,不管是哪个年级的小姑娘,都逃不了对帅哥的喜欢。
云星眼睁睁地盯着刚刚还闷声不开口的小姑娘一蹦一跳跑到沈听肆身旁,踮脚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块粉红色的草莓糖,然后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谢谢哥哥。
沈听肆也顺势半弯下腰,冷淡疏离的眉眼此刻蓄满了温柔。他低头喂着糖,视线却漫不经心上扬,带着混不吝的笑意落在她身上。
云星眨眨眼,站在原地楞了神。
他怎么会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