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云星沉默了很久, 久到姜黎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后来她说:不见了吧。
姜黎点了点头,从学校大门出来的时候,头一回觉得离别是那么匆匆, 曾经五个人热热闹闹聚在一块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似的。
其实这一个月云星的日子算得上很忙,林映慈流产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 男方家里的妻子来闹过两三回。她精疲力竭应付完,家里的外公外婆又知道了这件事,老人家当时气的站也站不直。
攒了两年的存款,也重新变为初始。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原始的终点。
云星想起来她和沈听肆刚分手的那个晚上, 她打电话告诉姜黎,这姑娘拉着她出去喝了一|夜的酒。
她没哭, 姜黎却哭的稀里哗啦。
当时姜黎喝醉了,倒在她怀里稀里糊涂问她还喜欢不喜欢。
喜欢啊。云星苦笑一声。
那是她从十六岁开始喜欢的人, 怎么会有不喜欢的一天。
不能说为了他考宁大,可是在很长的某一时刻,他的确是我的一束光,我追随这束光, 渴望比肩这束光, 最后也如愿以偿拥抱这束光。云星垂下眼,所以,没有遗憾了。
而且我喜欢他, 是希望他可以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我不应该成为他的束缚和限制。
云星仰头喝了一口酒, 她从来没喝过这种酒,很辣,闷到嗓子里像是在灼烧。
于是她如愿以偿地哭了出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抱怨这酒实在太辣喉。
云星从一开始就深知这是一场没有归途的独行路。
只是因为这路的尽头是他,所以一条路走到黑又何妨。
人生大多数时间,我们是不需要到达彼岸的终点的,见过山水人间的那一程风景便足矣。
临走的时候,姜黎还是来送了一程。
顾川野拎着行李箱咬着烟头在门口等她呢,看见她的车停下来了,眼睛亮了亮,视线飘飘乎往她身后瞧。
别看了,就我一个人来。她没好气说。
顾川野哦了一声,指了指站在大厅里的沈听肆,也成,让他死心,省的一直在这等。
沈听肆站的离他们并不远。
他穿了一身黑,帽檐压得低,两条腿交叉靠在玻璃窗前,视线松散落在不远处。几乎是姜黎出现在这儿的一瞬,他的目光便黯淡下去。
而后抬腿阔步,清瘦背影藏在宽大卫衣里,难掩浑身上下的那副疏离和冷淡。
姜黎眯了眯眼,顾川野却摊摊手,分完手就这样了。
应该说他本来就这样。姜黎嗤笑一声,叫住了沈听肆。
美国那边康复医生的资料,你自己看一下。听说你想起来一点事情了?
沈听肆嗯了一声,敛眸等着她下一句话。
姜黎没什么要说的了,可是看他那副样子又实在可怜,她抓了抓头发,干脆扔了一句话给他。
你真的不应该怀疑云星对你的感情。毕竟拨开云就能见到月亮,你一直藏在她的心里。
上飞机的时候,顾川野问他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挽留。
沈听肆双目紧闭,许久没说话。就在顾川野要放弃听答案的时候,他开口
人姑娘懂事,但我不能仗着她懂事就欺负她。
我要是病没好,她也就痛一会,而且我不想最后在她心里我是那种拥有很多负面词语的人。
顾川野呦了一声:您还怪有责任心的,你这心病又不是什么绝症,我看你这病能好。要是好了,怎么说?
追啊。
沈听肆说的漫不经心,唇角不自觉勾起,露出这些天第一个笑容。
这小姑娘可难追。
高一就没追上,还给吓哭了。不知想到什么,沈听肆轻笑一声,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粉色本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摁在封皮的名字上。
顾川野先是应了声,思绪停在高一这个词,猛地坐直身子,不可思议的眼神落在沈听肆脸上。
都想起来了?
沈听肆嗯了一声:本来就是不应该忘记的东西,兜兜转转都会想起来的。
顾川野还要再问,这时候飞机广播响起关闭手机的提示,他低头仓促关机,抬头就看见沈听肆慢条斯理地翻动手里的日记册,唇角的笑容又清浅渐渐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你的意思是云星是你高中时候喜欢的小白菜?
顾川野惊呼一声: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当时她说她也是淮城的。
沈听肆高一的时候转学去了淮城中学,顾川野那时候周末没少和他打电话。兄弟闲话间,他频频提起一个姑娘,也不说名,就天天念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顾川野就知道那姑娘乖巧认真,人特白,他就给起了个外号叫小白菜。
说沈听肆是猪拱白菜,跑去祸害人家三好学生了。
那时候沈听肆笑得肆无忌惮,慢悠悠说,追到她,是猪就是猪呗。猪考的分也比你高。
想到这话,顾川野至今心里还在默默说一句卧槽。
我就说阿肆你怎么自打第一眼就看上她了呢,原来早他|妈有预谋。
他咽了咽口水,开始惊叹缘分的巧妙。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兜兜转转还是她?你两演电视剧都有三生三世那味道了。
这话沈听肆没接,顾川野见他戴了眼罩,只当他睡了过去。
后来旅途十分安静,沈听肆将那本巴掌大的日记本揣在心口,心口一阵一阵酸涩。
中午实验室的负责人整理他的东西的时候,顺手将云星落在他这儿的日记本当作他的东西一起送来了。
沈听肆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学习资料,后来打开来看了几页,呼吸蓦然一痛,随即是巨大的窒息笼罩着他的全身。
合上书页的一瞬,他明白了姜黎说的那句话。
拨开云就能见到月亮。
她真的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喜欢了他很久。
落地的时候,沈听肆找了个空地抽烟,他抽得很凶,像是要把所有不甘心随着烟一起吞咽下去似的。
他想,若是真有三世。
那他还有一次机会。
真哭了?
姜黎一面敷面膜,一边和顾川野打电话。
她瞥了一眼云星,悄悄走出去,何必呢,这两人。
顾川野吸了一口烟:不分开也不行啊,阿肆被家里逼成这样,云星家里不也是一堆事么。两人状态都不好,怎么继续下去。
是啊,分开时候觉得挺惋惜,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实在没有不分开的理由。姜黎扯了扯嘴角,这话不知说给谁听,总之,一切看缘分吧。
我看这缘分不浅。顾川野道,阿肆今天抱着一本日记本看了一天,魂不守舍的,这本子里面什么东西啊?
姜黎一楞,心里忽然想到什么。
她嘁了一声:这家伙报应来了。
顾川野没听懂这句话,正要继续往下问呢,客厅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
原来是沈听肆从沙发处站了起来,开了客厅的灯。
屋子里一下明亮了起来,蓝白调的北欧装修样式格外清新自然,洋房转角处堆的绿植生机勃勃,一切都有新生活的样子,只有沈听肆觉得,这儿是终点。
他要跨过去,然后才能走到她身边。
沈听肆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那是他们分手的前夕,圆珠笔的字迹力透纸背,可想而知她当时是抱有怎样的决心。
我们的故事结束了。2018/9/23
现在正值2018年6月末,她却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提前将故事定格在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是她升入大二的日子,也是他原定要出国的时间。
沈听肆一阵苦笑,觉得真是应了他之前说的那句话。
这姑娘不争不抢,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可就是她什么都不要,无私伟大的简直让人心疼。
强忍的情绪在这一刻溃堤而出,他的情绪汹涌一步步蚕食最后的理智。
沈听肆关了门,静静靠在窗边,从一旁的包裹里拿出一封积年的信件。
临走的时候,陈秘书问他是否还需要从老宅里带些什么来美国。
沈听肆下意识想到被他放在窗台上的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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