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这时说话声音低,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朝她那处倾,像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似的,连声音都在撩人。
冬日里的雨水总是格外冷些的,可是沈听肆却浑然不怕冷似的,一身轻便的呢子大衣,熨帖的西装裤刚至脚腕,身材修挺,站在她身旁,不仅挡去了很多风雨,就连挨着,都能感受到热气。
到饭店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倾身,于是大堂明亮的灯光映下,他低垂的睫毛根根分明,脸上的笑容无辜又勾人。
等会进去看我眼色。
沈听肆出去五分钟以后,云星手机震了震。
她打开,发现是他发了消息。
【沈听肆】:出来。
她的心忽然砰砰跳动起来,强按捺下莫名的激动,她借口去洗手间悄然离开索然无味的饭局。
他站在包厢门口,头上戴了一定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头顶的大半光源,只有高挺鼻梁泅着一层薄光。
见到她出来,他笑了笑,对着电话里说了句,行,人接到了,按计划走。
云星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计划,沈听肆就将那顶黑色的鸭舌帽沉沉压在她额头,顺手还替她拨了拨刘海。
他笑起来有点坏坏的: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你得听我的。
她楞了楞,后来慢吞吞说了一声奥,一声不响地跟在他后面走。
沈听肆走了两步停下来:你不问问是什么日子?
她静默着,眼睛却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云星抿抿唇,伸手,扯了扯他衣袖。
他没懂什么意思,俯身歪着头下意识听她说话。
她放了个东西在他的大衣口袋里,方形的,边角很伶俐,微微有些硌人,摸起来倒像是烟盒。
沈听肆眉梢一挑,眼里藏不住的惊喜。
他伸手掏出来,是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打开一刚瞧了一眼,立刻被她伸手合上。
她垂着头,耳朵旁有些许碎发调皮地跳了出来,刚刚好遮住她绯红一片的脸。
生日快乐,沈听肆。
她怎么会记不得他的生日呢,12月25日,刚好是圣诞节。
过往的每一个凛冬料峭,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那么那份载着礼物的雪橇车上能否添上她的一岁贺礼?
今天的确是很特别的一天,从早上的实验结束开始,她的脑袋里就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一面隐隐期盼,一面又怅然若失,只觉得一天的时光难挨,漫长似流水。
礼物匆匆一瞥,沈听肆大致瞥见了是什么样子。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将这小盒子藏在大衣内侧的口袋里。
进去的时候,顾川野他们几个已经先玩起来了,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气氛热闹的不成样子。
他刚推门,立刻就吸引了全部目光。
顾川野嚷嚷着他迟到,非要让他自罚三杯。
姜黎啧了一声,说能让沈大少爷罚酒的人这辈子还没出现呢。
话音刚落,沈听肆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杯下肚,鼻息溢出一丝笑。
这笑有些莫名,顾川野眼睛在藏在后面的云星身上勾了勾,啧了一声,干脆地转过头。
进了这间屋子,云星才发觉和隔壁那件大有不同。
一入门是大得惊人的客厅,旁边是一个喝酒的小吧台,吊顶用的琉璃顶灯光亮如明镜,茶几上摆的佛手柑、车厘子,果香一下子溢满整个客厅。
葡萄酒能喝么。沈听肆手里端了一杯,看见她脸上红热未退,笑了声,你还是喝汽水吧。
刚刚在隔壁,几个师兄轮流敬老师,云星跟在旁边不小心陪着喝了好几杯。
今天应该算她头一次喝酒,也不知道酒量深浅,几杯果酒下肚,没什么太大感觉,就是软软绵绵,有点发晕。
人影交错,大家手里都端着红的、白的酒杯。
她心里忽然就来了一股比较的劲,瓮声瓮气说可以喝。
沈听肆给她调了杯度数低的果酒,有点纵容地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
她大约是当成橘子汽水喝了,酸酸甜甜的口感,刚好驱散刚刚在外头的一点燥热。
总是垂下来的头发显然有点遮挡视线,沈听肆抬手,将她那撮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轻轻的。
呼吸短暂停止。
心绪早已被他那双干净的,略显干燥的手所牵引。
云星微微仰头,刚好看见他脸上过分认真的神情,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她难以克制不多想,心潮也再一次澎湃,呼吸急促之间,小指被带上了一枚小小的尾戒。
少年微微倾身,轮廓鲜明的一张脸就在她面前。
那双深邃潋滟的桃花眼实在太多情,他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看,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率和坦诚。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舌头都要打着结,笨拙的抛了个问题,心思乱的像缠在一起的绳结。
她明明想问他是什么意思。
箍在她小指上的那方银戒,尺寸恰好的合适。
这戒指她见过,沈听肆用了一方红绳扣好挂在脖子上的,姜黎说这戒指有来头,但是也没细说究竟是什么来头。
云星微微蜷着手指,愈发觉得这戒指像是紧箍咒似的,一道一道将她缠的极紧。
她抬头望他,清清澈澈的眼睛里藏不住心思,想说什么一眼就能让人看明白。
沈听肆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算是回礼。
你上回十八岁的礼物我不是没送么,这回补上。
他低头,呼吸几乎要与她缠在一块,故意模糊不清问,我们现在应该算很不错的关系了吧?
很不错的关系。
究竟有多不错呢,究竟到什么地步呢。
谁也说不明白,谁也看不明白。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云星才明白,并非当时的他们失去了坦诚热烈的爱的能力。而恰恰是因为这份爱弥足珍贵,所以彼此都显得小心翼翼。
今天的场子来了很多人,里面大半的人云星都是不认识的。沈听肆作为寿星,在她身边没呆多久就被一帮兄弟叫走了。
他被簇拥在中间,大家张罗着让他唱歌。
隔着很远的距离,云星感觉沈听肆的目光有一瞬落在了她身上。
很快,音乐的伴奏声响起,他握着话筒,坐在一侧的高脚凳上,光影刚好打在他半张脸上,低沉的嗓音天然适合唱情歌。
周围的环境音很嘈杂,可偏偏他落下的每一个歌词都砸在她的心上,一颗心隔着薄薄的肌肤纹理,几乎要跳动出来。
他唱到哦我偷偷爱上你的时候顿了顿,微微侧身,那视线便完全而又自然地落在了正对面的云星身上。
他轻轻笑了一声,继续唱。
却不敢告诉你。
哦我只能偷偷的想你。
只能偷偷的看着你。
窗边点着的一小盏烛火,悄然点亮了心事。沈听肆就那么唱着,身上有伏特加的味道,和浅浅的薄荷香一起荡着,既让人克制,又让人沉迷。
云边的星星一点一点亮着,微醺的烛光让一切都蒙上了朦朦胧胧的影子。隔着一层纱,他那双眼显得很深情。
眼前的影子在重叠,昏昏沉沉的,只记得他坐在人群热闹的中心。
低头随意拨着吉他的琴弦,音符一串串,坠落她心底。
她眼前一阵雾蒙蒙的,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他从高台走向人间,踏着烟火赴约,翩然为她戴上那一方银戒,好似爱意绕心头,无限缱绻与温柔。
那她呢?
她是虔诚的朝圣者,被这银色的锁链禁锢,心甘情愿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