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衍说:记得,是你任性,非要跑去麦场放。
话匣子打开周泽就刹不住了,他开始追忆自己的童年,下河捉鱼,在田间放风筝,过年的时候把鞭炮拆了一个个点燃炸水沟他有那么多好玩的童年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周成衍的身影。
柯斐遥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周泽并没有真的放下,他企图用那些不可磨灭的过往将周成衍出走的心捆回来。再不济也能膈应到柯斐遥,你瞧,我们才是真正的竹马,我们的回忆里并没有你这个外来者。
他自觉地走远了一些,晚间起了风,烟花在他手里随风摆动着,白色烟雾弥漫到眼前,柯斐遥被呛得眼睛发红,他没忍住咳嗽起来。周成衍听见立马朝他走了过去,高大的身躯替他挡住寒风,起风了,别着凉。
柯斐遥扔掉手里燃尽的烟花,我不冷,不用管我,你们接着聊吧。
不聊了,带你去个地方。周成衍握住柯斐遥的手,触感冰凉而柔软,他下意识揉捏着为柯斐遥取暖,然后转头跟周泽说:小泽,你先回家吧,我带遥遥去别的地方逛逛。
周泽转头看着他,有些慌张地问,去哪,我能一起吗?
回去吧,太晚了,婶子会担心你。周成衍委婉拒绝。
周泽想说大娘难道就不担心你吗,他刚要张嘴,就见周成衍正捧起柯斐遥的手对着他手心哈气,动作那么自然,神情那么专注。他知道周成衍一向都是这样,体贴而温柔,只不过他从前窥见的都只是周成衍带着恰当距离施放的善意,从未见过他这样亲密的把温柔和体贴安放在一个人身上。他无疑是羡慕的,带着嫉妒心羡慕着柯斐遥。
他好不甘心啊,可是无能为力,明明已经占尽先机,近水楼台,怎么他的成衍哥在大学里待了半年,就属于另一个人了。
周成衍已经拉着柯斐遥走了,他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内心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悲切,周成衍正在远去,好似永远不会再回来。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成衍哥。
前方的两个人一起回过头来望着他,周泽想说我喜欢你,想跟自己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做个正式告别,至少表白过了,没有遗憾,可他只说了个我,就说不出来了,都已经知道结果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只是让自己徒增难堪罢了。
周泽泄了气,改口道:我回家了,你们也早些回来。
周成衍朝他摆了摆手,周泽转过身去,寒风瞬间扑了满面,吹凉了他脸颊上的泪水。
柯斐遥不喜欢走夜路,尤其是这种荒无人烟的乡间小路,可有周成衍在身边,他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衍哥,你要带我去哪啊?
去麦场。
怎么,打算也跟我去烧草垛,弥补我没有参与过的童年?
麦场已经没有草垛了,大家都开垦种了地,没有种地的就随它荒掉了。再说,有草垛也不能烧啊,咱们得遵纪守法。
麦场在村子最南边,冬天没有庄稼,伴着皎洁月光,柯斐遥能看见一片光秃秃的地,和前方不远处那棵合抱粗的树。
周成衍带着他来到树下,柯斐遥才发觉这棵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粗壮高大,若是在盛夏,不知会是怎样枝繁叶茂的光景。
衍哥,这是什么树啊?
周成衍摇头,不知道,它其实已经死了,我出生时它就这样,从未发过芽,听我妈说有好些年头了。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嘛,看一棵死去的树?
周成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让柯斐遥帮忙拿着,他蹲下去在树干中一阵摸索,柯斐遥这才发现树干里面几乎被蛀空了。
周成衍一边用石块刨土,一边解释着:周泽说起麦场的时候我想起了这棵树,小的时候村里的孩子都喜欢来这边玩,钻树洞、爬树干,还有,在里面埋纸条,大家约好十年后再取出来。十年之期早就过去,或许有人来取了,或许有人遗忘了,或许被后来到这里玩的小孩子找到丢失,都未可知,我想来碰碰运气。
周成衍话音落就感觉石块磕到了什么金属物品,柯斐遥把手机拿近了些,发现土里露出一个锈迹斑驳的铁盒一角,看来你运气不错。
铁盒只有巴掌大小,在长年累月的土壤腐蚀下已经看不出原貌,周成衍轻轻打开盖子,看见了里面数张折叠好的纸条,他松了口气,虽然纸张泛黄,好在还是完整的。
柯斐遥觉得很奇妙,这棵老树仿佛是一台时光机,将两段时空微妙地连结在一起。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张打开,幼稚的字体跃然纸上。
周宁要去首都读书。
周成衍也开了一张,周明宇要赚很多的钱,盖大房子。
周文海追到邓苒苒。
希望家人平安快乐周成衍。柯斐遥捏着手里的字条,唤他,衍哥。
嗯?找到我的了?
柯斐遥把纸条递给他,衍哥,遇见你真好。
周成衍无声笑了,留下自己的那张,把铁盒盖好埋了回去。
不嫌弃的话,送给你了。
柯斐遥接过去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叠好,我回去找个福袋把它装起来挂在书包上,以后这就是我的幸运字条。
好。
衍哥,你会爬树吗?
会。
柯斐遥指了指树上那根旁出的粗树枝,离地面有一人高的距离,我想上去坐着,你先爬上去,拉我一把。
周成衍有求必应,手脚利落地上了树,他坐稳后伸出手,遥遥,手给我。
柯斐遥借力爬上去,在周成衍身边坐下来,衍哥,这个地方看月亮还挺美的。
周成衍抬头望了望天,一轮圆月正当空高挂,月照璧人,在树下投出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衍哥,氛围这么好,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周成衍同柯斐遥对视着,那双澄亮的眸子里盛着月光和他的影子,周成衍将柯斐遥的帽檐往下拉了拉,盖住那双漂亮的眼睛,他低下头,沐浴着月光和夜色和柯斐遥接一个暖湿的吻。
第24章 过年(正文完)
一周转瞬即逝,到了柯斐遥离开的日子,他定的下午的火车票,最后一餐由周成衍亲自掌厨,比来时那顿更丰盛。
周成衍手艺很好,尽管离别在即柯斐遥心情不佳,但他还是把自己给吃撑了,于是便去逗弄阿黄以便消食。他跟阿黄在院子里玩着捡飞盘的游戏,周成衍在屋里往他的行李箱里装特产。
周成衍刚把箱子拉链拉好,一起身就看见郝玉芬背着个手站在门框那里,妈,有事吗?他问。
郝玉芬这才把手拿到前面来,手里攥着一个红包,她往前递了递,说:给小柯的压岁钱,你帮我给他吧。
上了大学的年纪,其实很难再收到压岁钱了,更何况柯斐遥只是一个来做客的同学,不是什么亲戚家的小辈,郝玉芬这红包给的实在没什么道理。
周成衍若有所思地接过去,又听见郝玉芬说:这孩子不错,不要亏待了人家。
周成衍猛地睁大了眼睛,妈,他张着嘴,又要说点什么,郝玉芬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周成衍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包,心中有滚烫的热意涌了上来,涌到他的眼眶,让他眼前起了薄雾。他内心激动地走到院子里,二话不说把柯斐遥圈进怀里,柯斐遥被抱了个猝不及防,他紧张地透过窗户打量里屋,生怕郝玉芬看见他们俩这过分亲密的举动,只好拍着周成衍的后背小声问,衍哥,怎么了?
周成衍吸了吸鼻子,放开他,没什么,有点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