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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安流泪,我与其他家人也跟着一起掉眼泪。
她慢慢有了求生的意识,想要吃点东西。
我找到角落里的破碗,里边依旧是一点馊饭。
可是现在身上连假装银两的石子都没有了,要怎么讨点吃食?
我拍栏杆叫来狱吏:“两位大哥发点善心,能不能给我姐姐拿点馒头?一点点就好!”
那俩狱吏之前送我去医馆,并帮我送衣服给赵方羡,这会儿听我求情,竟面目和悦地答应道:“元安姑娘想吃些什么?”
我愣了片刻,他们又耐心问一遍,我才反应过来不是幻觉。
试着要了馒头,狱吏带了一整篮送到我面前。
我甚是诧异:“这是……太子终于又派人来关照我姐姐了吗?”
“那倒不是。”
我又有些惊恐:“难道是最后一餐!?”
“这话说的,是上回元小姐你让我俩去给三皇子送衣衫,回头他让人打赏了我俩十两银子,整整十两,说谢谢我们。嘿嘿,元小姐下次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俩去置办。”
我极不好意思,接过饭篮子送给元安,但她只看了一眼,又要闭上眼回阿娘怀里躲起来。
我只好又叫来狱吏,小声示意他们:“两位大哥帮个忙,再送点米糕,就说太子送来的。”
很快,一盒刚出炉的米糕就送到元安面前,狱吏大哥在我央求下大声讲:“太子的心意,赶紧吃吧。”
元安这才肯一点点尝起来。
阿娘她们也跟着饱餐一顿,把连日来的饥饿一扫而空。
我一口口咬着香喷喷的大馒头,心里想着要是赵方羡打开那个荷包,看到一袋子不值钱的石子,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会生气地扔到地上,狠狠咒骂我是个骗子吧。
自后又在牢中待了两天,日子好过了一点,至少在赵方羡大方打赏的十两银子作用下,我们吃得饱了,元安也有大夫过来把脉看诊。
在第三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狱吏将铁链甩到栏杆上,大声嚷道:“起来,出狱了!”
我从墙角噌地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大门打开,狱吏进来帮我们一个个卸下脚上的镣铐,然后推搡着我们往外走:“抓紧点!后边还有人要进来,别耽误我们的工作!”
我搀扶着阿娘和元安穿越过阴暗漫长的狱道,迎面逐渐响起嘈杂的哭声,一群穿着囚服的女人在狱吏的鞭打下列队走进来,与我们擦肩而过。
我忍不住回头,尽管她们浑身凌乱,但从姣好的面庞还有复杂的盘发来看,入狱前应该也是大户人家里的女眷。
我忍不住小声问狱吏:“大哥我打听下,这是哪家又出事了?”
狱吏回头打量一眼:“原右军都督宗天泽家里的。”
我惊奇:“宗天泽这么快就被抄了?”
“听说圣上对他武举舞弊特别生气,查处第二天就斩了,脑袋被悬在城楼上示众。”
我不敢再问,后怕无穷。
看这阵势,如果不是元平及时摆脱了舞弊的罪名,现在城楼上的脑袋应该也会多他一个吧。
我实在暗恨赵方羡的愚蠢,仅仅是为了招安元平,就如此铤而走险吗?
不仅害了元平,更是害了他自己!
回到家中,我立刻来到爹爹卧房,与他讲这一个月来的波折。
我以为爹爹也会义愤填膺,但他只是安静听着,像听我说书讲故事。
“爹,你还好吗?”
我小心晃他肩膀,他慢吞吞睁开眼睛,刚睡醒般有些迷糊:“我没事,你继续说。”
“刚刚说到我在大理寺……爹?”
他又闭上眼,在圆凳上要坐不住了,颤巍巍地起身要走:“我都听着,只是现在有点累了,元喜,让爹爹休息下……休息下……”
我扶他睡下,看到他卸去一身官服、且经历了牢狱之灾后,愈发苍老的面容,终于意识到,爹爹他真的老了。
原来权势并不是不老药,世事无常才是真的摧残手。
我轻轻关上房门,却见阿娘在门口望着庭院出神。
我也陪她一起打量这个家,离开那天是喜庆的热闹的,炮竹漫天、人声鼎沸,然而此刻,在清晨雾蒙蒙里,只剩一地褪了色的碎纸,被风吹乱在各个角落。
“元喜,你哥哥现在还未回来,如果他要进大牢,这个家只有你了。”
我想说还有爹爹在,可刚开口,嗓子忽然哑了,让我说不出话。
我咽下苦涩,改口了才发的出声音:“放心吧,有我在。”
当家的第一步,就是要厘清家当还剩多少。
等到中午,终于家人安顿差不多,我马上找来账房先生帮忙盘账。
他坐在桌边垂头丧气:“还用得着盘吗?一个铜板都没剩下。”
我环顾空空荡荡的账房,连账本都不见了踪影。
但凡早点被抄家,现在我还能从边边角角里找到藏起来的一些宝贝。
然而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在我们自己打包好所有家当时,一道令下,所有家产被一锅端走了。
这时候门外有人喊账房先生的名字:“走不走?”
账房先生拎起脚边的一个破包袱,起身讲道:“三小姐,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外边的长工短工也是,这次陪着你们元家牢里走一趟,还能尊称你一声小姐,就算我们感谢老爷之前的关照了。现在我们就先走了,你不要怨我们抛下元家,要怨……就怨你们自己吧。”
第十四章 醒不过来的爹爹
我追着他挽留,但这账房先生头也不回。出门一看,果真浩浩荡荡走了一大批人。
本来冷清的家,这下更加死寂了。
阿娘来问我为什么没人烧午饭、烧水时,我刚从街上回来,碰了一鼻子灰。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现在整个家都是空的,没有一粒米一滴水。
我跑到常去的那几家店铺,希望他们还能赊点货物给我,但没有一家给好脸色,不拿扫帚把我赶出门去,就已经算是他们客气。
寻常日子,我总是仗着自己有元家这个结实的后盾,有意无意在这些店里赊账。
一来,可以让家里账房来清,节约自己的钱财,二来,我时常幻想家道中落,成为一个乞丐要怎么样去讨食,多练习一下厚脸皮,兴许以后还能用得上。
可哪里知道,真当面临这种时刻了,才发现世道无情,以前是自己把人间冷暖想得过于天真。
空手回到家,围过来看情况的不光阿娘,还有剩下的几个婢女家丁。
我只好强颜欢笑:“你们再等等,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能吃上饭的。”
婢女家丁们愁容满面,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当家第一天,实在羞愧难当。
他们都是从小被家人卖到我家里来,在契约上按过手印的,不像长短工,没有钱就可以走。
是生是死,都要随主人一起承受。
我听说过有些人家危急时刻,会把家奴卖了换粮,如果我现在也这么做,倒是可以换来我、爹娘还有元安的口粮。
然而现在他们的契约不见了踪影,如果想一走了之,我没有任何办法。
更何况就算有契约,我也不会将他们作为商品买卖。
我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当即宣告:“现在你们卖身的契约已经不见了,就当做是自由身,趁现在赶紧回家吧。”
他们面面相觑,可能都还有些不习惯。
到下午,所有的婢女家丁零零散散都走光,我向阿娘说明了情况,她有些不解,甚至是埋怨:“你擅自把他们放走了,谁来照顾我们?”
我明明猜到她的抵触,听了她的埋怨,却还是心如刀绞,本来就破碎的情绪一下子炸开。
我勉强打起的微笑终于绷不住,瞬间失控流泪痛呼:“娘,我们元家已经完了!我们可能今天都吃不上一口饭了!”
阿娘犹如一道惊雷劈到身上,呆坐在桌边好久好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