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个字似乎都经过了斟酌,又带着些干巴巴的紧:因为接到了你的电话,所以这是我过的最高兴的一个新年。
那一瞬间,纪随安的心脏像是跳空了一拍,他张了张嘴,却只是应了一声嗯。
魏暮像是大梦初醒,忽然有些慌起来,结结巴巴地那个了两声,问:你心情好些了吗?
纪随安喉头哽了什么东西般,有些陌生的难受,心口却又暖烘烘地发涨,他说不出来那具体的感受,仍是短短地嗯了一声。
或是他表现得太过冷淡,魏暮胡乱诌了两句,便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窗外夜色拢聚,鞭炮声只余了零星几点,纪随安盯着外面看了半晌,猛地拿起手机,将电话又重新拨了出去。
魏暮。纪随安喊了一声,却仍嫌不够般,又喊了一遍,魏暮。
魏暮乖乖巧巧地应。
纪随安的心像是终于落到了地,他悄悄地呼出一口气来,说:杨逢他们说等暖和一些去海边玩,到时候一起去吧?
好啊。魏暮答应得很快。
纪随安笑起来,说:开学见。
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件尚未发生的、如此平常的事产生期待,比如旅行,比如开学。
第17章 回忆(5)
虽然在过年的时候便早早地作了约定,那次他们却并没能去成海边。
纪随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盼望着开学,心底像是埋了件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一般,于是总觉得时间走得慢,直到在学校里再次见到魏暮,他才明白那点恨不得催促时间快些走的迫切是源自什么。
然而开学没几天,纪随安便觉出了不对劲,魏暮明显比上学期更忙了,来图书馆的次数少了很多,纪随安问起,他说是在做兼职。
纪随安从小到大没在钱上费过心,虽是知道大学里不少学生会去做兼职,但在听说每小时也就六七块的时候,对这些兼职的时间价值不是很认可,觉得付出的时间精力与得到的回报不成正比。
他问魏暮:你缺钱吗?
魏暮挠了挠头,笑道:就是想多攒点。
纪随安便没再在这个问题上多问,毕竟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他担心自己问多了魏暮觉得不好意思,心底虽是不太高兴,却还是闷闷地应了。
直到半个月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学校里的樱花开了满园,眼见春色已至,学校策划了一场春日音乐节,各院系的学生都可以自愿报名参加海选,正式演出时间定在了三月二十日春分晚上。
杨逢那时候虽听从家里的要求学了金融,对这专业却不是很热衷,每天一脑门子心思都放在他组建的乐队上,不是排练就是月黑风高夜在漆山上合湖边展露风骚,倒是混出了不小的名堂,十个学生里至少有八个都知道他们,还有了粉丝团,那次音乐节上也要出演。
音乐会的内场票杨逢强塞给了纪随安两张,纪随安本不打算去听吵闹,但杨逢临走前没正形地冲他眨眼:这可是最好的两个位置,你随便送个什么漂亮女孩,到时候气氛一到,混乱中小手一拉,啧啧。
纪随安骂他粗俗,这就要把票给他扔回去,转念却想到了魏暮。
或许他可以和魏暮一起去,当然,他在心里想,并不是因为杨逢所说的那龌龊行径。
然而魏暮却支支吾吾地拒绝了,说得去打工,请不下来假。拒绝完他又问纪随安:你不生气吧?
纪随安还真有点不高兴,但他看魏暮那小心翼翼的样儿,不知道怎么心就软了,说:没有。
最终他还是将另一张票给了一个想去的舍友,顺便也跟了去,主要是不管待在宿舍还是图书馆里都觉得有点气闷,不如去热闹的地方散散心。
杨逢的乐队是压轴演出,舞台下的声浪几乎要掀翻体育场,演出完毕后还有女孩上去送花,杨逢站在最中间的灯光底下,笑得宛如一条招摇的傻狗。
等演出结束已经快十点了,学校宿舍这天不设门禁,乐队的人兴致很高,尤嫌不足,非要出去浪一晚上,纪随安也被杨逢强拉去了酒吧。
他虽不是什么一举一动极要求板正的人,但也的确很少来这些地方,平时偶尔参加的也都是些正儿八经的聚会,但既然已经被拉来,又是庆功的场子,纪随安也不扫人的兴,拿了一杯酒,自己坐在角落里玩手机,时不时地听旁边的人说几句。
杨逢叫了好几个女孩来,有本校的也有外校的,纪随安看着他纸醉金迷的样,有点怀疑他一天天的时间都用来干这些,到时候还能不能毕了业,要真是那样,杨老爷子能二话不说地打折了他的腿。
中途有女孩凑过来,想跟纪随安搭讪,都被他不冷不热地推了过去,旁边有个乐队里的人看见,大笑着跟他开玩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呀?
因为杨逢的关系,他们彼此也都见过几面,知道姓名,但这些人平时也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好惹,没一个随便跟纪随安插科打诨的,十分节制,这次明显是喝多了,没遮拦起来。
他这样一喊,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唰地都集中了过来。
纪随安倒仍是那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说:没有。
他真的答了,旁边的人兴致越发高昂,又喝了酒,不知谁问道:那有喜欢的人啦?
纪随安慢悠悠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次竟是没吭声。
周围霎时嘘声一片,杨逢跳得最高,猴子似的一下蹿了过来,誓要掰开纪随安的嘴,问出那人是谁。
就在这时,纪随安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眉头微微蹙起,一把推开了凑过来的杨逢。
杨逢嘿了一声,要再缠上去,不满道:你他妈对兄弟不地道啊,嘴严得跟
他话说了一半,觉得纪随安的脸色不太对劲,顺着他的视线往前面那桌看过去。那边也围了几个男的,看起来年纪比他们大些,这才三月份,文着夸张文身的手臂都赤裸裸地露在外面,看模样不像学生,倒像是周边闲逛的社会青年。
这会儿那边像是出了点小事故,一个服务生被围在中间,杨逢听到几句洒了酒道歉类似的话,而后看见坐在最中间的男人歪嘴一笑,一双小眼更是几乎被挤得都看不见,声音倒是洪亮:道一句歉就想算了?
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哥几个也不难为你,他伸手拿起旁边的酒瓶,哗啦啦将面前的几个酒杯全都倒满了酒,作了个邀请的姿势,神态却越发猥琐,把这些喝完就让你走。
旁边与他一伙的几个人跟着起起哄来,杨逢有些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学校周边的小酒吧不算什么高端的地儿,什么人都能进,借酒壮了怂胆,就爱挑些事儿欺负些好欺负的人证明自己的能耐。那个服务生侧身对着他们,杨逢看不太清他的模样,看身形倒是瘦瘦高高挺文雅,不像是久居酒场的人,不知道是否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长得还不错。
不过他也只是这样简单一想,并没认真把这些事过脑子,这就回头要继续讯问纪随安,却见身边的人猛地抽身站起,杨逢讶异地抬起眼,便见纪随安一张脸冷得几乎要掉冰碴子,抬步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纪随安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生气过,酒吧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他看到魏暮穿着一身服务生的衣裳,被一群社会青年围住刁难,而当他走过去的时候,魏暮的手已经触到了其中一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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