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死人的循循善诱的口气。你当我几岁?──我在心里冷笑。“那么,我们开始吧──你叫曹非?…今年21岁?…”
她拿着我的身份证和保险卡一一盘问,根本不担心我的头会因为点来点去而痛死。问到最后,她终于说:“出事后交通队立即通知了你的家属,可是似乎令姐目前不在国内。”
她深表遗憾地望着我,又小心地收拾着对孤苦伶仃的我的同情。我装作没看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要是真给采薇知道了才麻烦呢。为了转移这个话题,我试着发出几个音节。“什么?”她凑过来听。
“…怎、怎么发、发生的…我…我的…”“车祸吗?”她点点头“你越过了逆行车道,差点撞上其他车辆,不过幸亏反应得快,冲上了安全岛。
是几个好心的路人把你送来的。你的车被拖走了,听说是法拉利哦,有得你修的了。”她揶揄地冲我眨眨眼。还有这个心情,可见我的伤势并不算重。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路人?如有下次,记得选月黑风高行人稀少的路段。“…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基本上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势,你回答问题时也很正常。不过我们希望你还是能够留院观察一晚,以确定是否有脑震荡等后遗症。”
“谢谢你,…李医生。”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向她点点头。她笑着摇摇头:“哪里,应该做的而已。倒是曹先生精神似乎不太好,开车应当小心。”“…恩。工作太晚了。以后会注意。”我慢慢地答,表现得尽量跟一个正常的车祸者一样。
“曹先生还有什么人希望通知的吗?比如朋友啊、公司啊…”她热心地非要给我找个照应。我摇头,尽量露出很为人着想的谦和微笑:“不用了,大家都很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真的…”我困乏地要闭上眼睛“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睡一下,可以吗?”“啊,好的。你休息吧。这是呼叫铃,有任何需要可以叫护士来。”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被轻轻放在我插着输液管的手边。
“谢谢。”等待她消失在门外,我立刻变了脸色。睡不着了!被她打扰的好眠完全不见踪影,胸口沉甸甸地压着喘不过气来。
我慢慢地抬手,右臂上缠着纱布,摸到额头,也一样。轻轻地动了动腿,还好,没有什么痛的感觉,起码没有头上痛得这么明显。
稍稍掀开一点被子,我惊惶地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那么,那个呢?顶着头痛,坐起来一些,发现衣服被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赶紧伸手探去,裤子被我拉扯得一个不稳掉在地上,一声“叮”
响,一个东西从口袋里跌出来──啊,还好,还好…还在。再慢慢侧俯着够到它,躺回床上时已经头昏目眩,冷汗叠出。紧紧地把那跟小棒拽在手里,贴在胸口。
飞羽泪像是找到了同伴,立刻靠过来,又是一声清清脆脆的响,双倍的冰冷让我打了个大大的寒战,胸膛里的躁热却奇迹地平复下来。终于,黑暗又降临了。我陷入昏眠的黑色世界,却不再为那个不断出现的人寻觅徘徊。
一股安宁的力量淹没了我。我又听到了那段轻柔得如同天使的羽毛的歌声:“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第二日再在美丽女医生的呼唤中醒来,我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半年来最好的一觉!
值勤院警过来做了例行笔录,交代了注意事项和取车时间等等,此事算告一段落。院方也下了通知,我终于可以离开。穿好衣服办完手续走出来,外面正是风和日丽。
尽管头还有些疼,但阳光灿烂绿树如茵,暖风轻扬扫荡着萎靡的心情。想想夏天也已经到了。自从他离开,已经这么久没注意过周围天气的变化。
翠生雪融,冷暖交替,没有了那个人的世界依然在生生不息充满活力地继续。他抛弃了我。我抛弃了这个世界。原来,对生的渴望竟只是这么渺小。
我在歌中转动了手中的方向盘。那个逆行车道只是被歌声催动的脑子里突如其来的选择。而,飞转的车身让灿亮的眼泪飞起在我眼前,沉重而冰冷地将躁动的心胸冻结。
终于软了心肠,最后的控制力让车冲向安全岛。恍惚中,眼里正落入了这样一轮金黄的太阳。
“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知道吗?”冷不防一个男声钻进我的耳朵,我浑身一颤。抬眼望去,逆光站在大门外的是一对男女。男人交代了几句,依依不舍地进去,留下埋怨他罗嗦的女孩。虽然看不清楚,但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他们的声音。
迟疑着,完全是身体自动地走过去。心中有种种尖利的声音阻止,我依然停不下来。女孩本来低着头,注意到我的动作,抬起头来。我一头撞进那对似水秋瞳中,盈盈波光,美丽得不可方物,像幽静的潭,像有生命的水晶。
“你是谁?”她疑惑地看我。“我是谁?”我反问道。“曹非哥哥…?”她的声音依然这么可爱。我却像疯了似的盯着那双眼睛。终于,那汪幽潭起了变化,泛了波澜,像是受了惊扰,一阵阵拍岸而来。我每前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潭水像被什么搅动,充满了惊惶的色彩。<div class="m-is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