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天豪道:“以燕姑娘看,我哪儿不像?”
燕姑娘道:“我总是那么想,成天在外头跑的人,一定很黑,言谈举止也会很随便。”
傅天豪笑道:“这在各人,有的人生来就黑,可是有的怎么晒也晒不黑,至于后者,那也要看各人的性情,一般说来,常在外头跑的人,是比较随便点儿,事实上他不能不学着随便,外头总不如家里。”
燕姑娘脸红了一下,凝目问道:“先生为什么常在外头跑?”
“我。”傅天豪笑笑说道:“不跑也不行啊,我没有家,倒有几个朋友,今天到这儿看看这个朋友,明天到那儿看看那个朋友,一年到头就这么马不停蹄地跑着,逢年过节的时候,赶巧了就在朋友家凑个热闹,赶不巧就得在客栈里,我老是在荒山野地里,其实,我并不以为苦,我性子爱动,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愤了,真要有谁留我在一个地儿长住,除非他拿根绳绑着我,要不然我绝留不住。”江湖儿女江湖志,他很技巧地告诉燕姑娘,他是个没根儿的人,也永远扎不了根儿。不知道燕姑娘听懂了没有,她低下头去没说话。
傅天豪道:“该歇息了,燕姑娘,请上炕吧!我熄灯。”
燕姑娘默默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在了炕沿儿上,含笑抬眼,笑得很不自在。“先生,请熄灯吧!”
刚坐上炕沿儿就让熄灯,傅天豪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于是把桌上的灯熄灭了。
屋里,刹时一片漆黑。
傅天豪挪身坐在了椅子上,把两条腿往那条板凳上一架,然后把上半身靠在了椅背上。
身上、腰后、头挨的都是软绵绵的被儿,的确是很舒服,那股子舒服劲儿恐怕不下于躺在炕上。
他听得清楚,燕姑娘也上了炕。
傅天豪顶天立地奇男子,固然能不欺暗室。
但燕姑娘敢于跟一个男人家共行千里,夜处一室,对他“任先生”这份信任,也是令人感动的。
屋里有着一段时间的静默。
傅天豪睁着眼,望着眼前的黑暗,脑子里在想事儿,想白夫人,想骆三爷,想谭北斗,想眼前这燕姑娘,也想‘张家’那位热情大胆,来得突然,竟欲自荐枕席的红衣人儿。
忽然,燕姑娘轻轻叫了他一声:“先生。”
傅天豪收心定神,答应了一声。
燕姑娘道:“睡着了么?”
傅天豪道:“还没有,我恐怕还待一会见。”
燕姑娘话说得有点不安:“坐在椅子上过夜……”
“不。”傅天豪道:“只能说我外头跑惯了,不觉得怎么累。”
燕姑娘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刚才问,先生到了京里之后……”
傅天豪“哦”地一声道:“刚才一打岔给忘了,我打算去看个朋友,住上个两三天,然后再往北去。”
燕姑娘道:“先生还要往北去。”
傅天豪笑笑说道:“刚才还跟姑娘说过,我一年到头在外头跑,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待,辽东有一个朋友,赶得巧也许到他那儿过五月节去。”
燕姑娘道:“五月节早过了。”
傅天豪“哦”地一声失笑说道:“瞧我过的把日子都忘了,那是八月节。”
燕姑娘道:“八月节还早着呢!”
傅天豪道:“早是早了些,只是路上难免会有些耽搁,耽搁耽搁就差不多了。”
燕姑娘道:“先生京里也有朋友,为什么不在京里过八月节,京里的八月节也远比别处热闹。”
傅天豪心里转了一转,笑道:“现在离八月节还早,我怎么能赖着不走,在人家里吃住那些日子最后还捞个八月节,不但我自己呆不住,就是人家心里也会不痛快,朋友时聚时散,彼此间会亲热点儿,在一块儿过久,交情就会淡了,也会腻,这跟借钱一样,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一下子吃住了那么多日子,下回谁还敢让你上门儿。”
燕姑娘道:“先生说笑了,固然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是您的朋友一定个个都是性情中人。”
傅天豪笑了笑,没说话。
燕姑娘忽然说道:“我在京里有个亲戚,先生可愿多留些日子,到时候在我亲戚家过节。”
傅天豪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刚才的话都是说笑,最主要还是我自己在一个地方呆不久,以后吧!等以后我再到京里来,一定到姑娘那位亲戚那儿打扰几天去。”
燕姑娘沉默了一下道:“这一别,以后再想见着先生,恐怕就难了。”
傅天豪心往下一沉,笑道:“这可难说,世界就这么大,十年八年不见的朋友,也会在一个偶然场合里碰面,再说我又是经常到处走动,日后难免不会在那儿碰见姑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