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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步重显然不信他的话,回头狠狠瞪观御一眼,“没有。”
那边观御正好抬头望过来,神情稍显不解。
见状,涟绛急忙拉着步重进屋,合上门前不忘探头朝观御眨眼笑笑,无声地说:“他眼睛不太好,你别介意。”
观御微微颔首,看上去像是信了他的鬼话。
屋里步重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便听见涟绛问:“小山神没来吗?”
“他们山神每次过年都要聚到一起,便不过来了。还有无烟子,我本想叫她一起来,但她执意要去找观音,我就只好自己过来了,”步重自顾自倒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涟绛,我知道你喜欢观御,但你不能......”
房门在这时被扣响。
涟绛起身开门,见门外是观御时不免有些讶异,心想只不过是分开一小会儿而已,没想到观御这么黏人。
他兀自想着,心思全写在脸上,笑起来时眼睛弯得像月牙。
观御不知他何故这般开心。
身边送信的鹤仙轻咳着提醒,天界那边事态紧急,饶是观御心底不愿将这片刻的欢娱打散,思量之下也只能垂眸道:“父王召我回去,你自己在这儿......”
他看着涟绛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神情变得失落,难免感到揪心。可玄柳的命令来得急,他不得不即刻动身,于是只好嘱咐道:“......万事小心。”
“是因为之前的事吗?”涟绛心生担忧。
之前止戈以吸人精气修习邪术之罪诛杀金寄枝,金家便愤然上书玄柳,说金寄枝是被人冤枉的,希望玄柳能彻查此事,但被玄柳搪塞过去。
玄柳身居高位多年,又怎会看不穿止戈拙劣的把戏?他始终在偏袒止戈。
而这偏袒,无疑会将金家激怒。
涟绛不禁纳闷起来——麓山乃是龙脉之首,而金家世代看守龙脉,掌人间气运。若是金家大怒之下祭龙脉,九重天便再无法钦定人间天子,届时人间无首,必将大乱。可玄柳既然知道这其中利害,又为何仍要袒护止戈?
“金家那边......”涟绛微有犹豫。
金寄枝虽是被止戈所害,但若是深究,其实他也有错。如若他不那么急着要洗清无烟子的罪名,止戈不会出此下策。
“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别掺和了,”步重走过来,指一指观御,“金家只以为是他给金寄枝定的罪,也只会觉得止戈是照他意思办事,反正现在横竖都是观御的错。你现在去金家赔罪,岂不是更加坐实这无中生有的罪名?”
涟绛:“可是......”
“你别可是了,”步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顺势搭上涟绛肩膀,“听小爷我的准没错!这事儿就让观御去解决,你呢,就安安心心在人间过年。”
“我...”
涟绛还想再说些什么。步重先一步堵回他的话:“你说是吧,殿下?”
“嗯。”观御应声,也没给涟绛反驳的机会,只是望着他道,“无妨,我去去就回。”
涟绛只好颔首,担忧之余又难免觉得可惜,这本该是他与观御在人间过的第一个年。
观御此番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与灼华等人告别,于是不知情的灼华还给他备了碗筷。
用膳时涟绛没吃几口,一直盯着那副没人动的碗筷看。
步重瞧见, 索性将碗筷撤下:“他人又不在,这碗筷这么摆着也不吉利,我还是把它拿回厨里去算了。”
听见他这话,涟绛心头直跳,越来越觉得不安。
金家是出了名的难缠。
观御这次去,还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愈想愈心慌,借口去喝水,独自走到院中,捏着思天镜却踟躇不定。他想问一问,但又担心英婳起疑。
他虽恨不能将自己对观御的爱昭之于众,可是也知晓分寸,心知此时是万万不能让人察觉的——观御是太子,亦是武神,芸芸众生都盼着他早日修炼成佛,护佑三界。
而无情无欲者,才为佛。
涟绛垂眸,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许久。
步重在屋里等了半晌也不见涟绛回来,便只好自己出来找。
在后院里瞧见涟绛捧着镜子徘徊的身影时,步重不禁皱眉。
其实天帝火急火燎地召观御回去,他隐约知道是为的什么事——不止是金家,还有魔骨。
若是魔骨破开封印,那如今这世上唯一能将它再次封印的只有观御。而封印魔骨,势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是生命。
他想劝涟绛别对观御用情太深,可看到涟绛茶饭不思,便不再多作无谓的劝阻。
——涟绛早已经将心捧给观御,旁人多说无益。
须臾,他叹一口气,抬脚往院中走去:“涟绛。”
涟绛闻声回头,略显慌乱地将思天镜收起来:“你怎么过来了,吃饱了吗?”
“嗯,不仅饱还有点撑,”步重伸着懒腰往院子里那口井走去,想着打点水喝,“我看你今晚没吃多少,一会儿要不要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吃?”
涟绛食欲不振,摇头拒绝,但话说完好一阵子那边步重都没有动静。他不禁感到疑惑,迈步朝着步重走去:“怎么了?”
“你之前说灼华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法子?”步重回头,脸色有些苍白。
“嗯,”涟绛纳闷,“他说用不惑草敷在伤处,不出七日便能痊愈。”
步重强忍一阵,最终还是憋不住扶着树干呕吐起来。
“你没事吧?”涟绛急忙上前,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余光瞥见井中的猩红时动作微滞, “这是......”
涟绛骇然失色:“血海!?”
随着这充满惊讶与难以置信的二字落地,井中黏稠腥气的鲜血如同烧涨的滚水一般沸腾而上,兔起鹘落间已然漫出井口,飞快朝着四下奔腾而去。
涟绛拽着步重纵身跃上树梢,再低头时血海已经彻底将庭院淹没,院中烛灯纷纷熄灭,只有树梢上的红灯笼依旧散发着幽红的光。
灼华着急忙慌地跑出来,看清眼前景象时猛然跌坐在地,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去。
见状,涟绛与步重相视一眼,一人拽着灼华一只胳膊飞身跃上屋顶,
“这到底怎么回事!?”步重是个急性子的,不等灼华站稳,便揪着他的衣领匆忙发问。
灼华说不出话,求救似的看向涟绛。
后者上前扯开步重的手,长叹一气:“不惑草根本不能愈疾,是么?”
灼华急于辩解,抬手飞快比划着。
脚下的血海越涨越高,甚至即将没过屋顶。步重没有耐心猜灼华意思,展翅飞向血海,赤金羽翼扑扇起狂风生生将血海挡住,嘶吼道:“别他娘的磨蹭了,先离开这儿!”
涟绛朝步重颔首,心知不能再等,但镇中还有其他百姓。他放心不下,于是捏诀御剑送灼华离开,自己则转身扑进血海之中。
“涟绛!”步重及时拉住他,虽心有不忍但还是说,“别找了,这镇子里除了灼华没一个活人。”
涟绛闻声怔住,并不愿相信。
明明前不久他还与镇上的小孩一起放爆竹,还花重金从卖糖人的老者那儿买了一个刚捏好不久的糖人……他们有说有笑,又怎么会是傀儡?
步重叹气,扭头示意他看向身后。
他狐疑地转身,眼前赫然是高矮不一站在血海中一动不动的镇民,人头密密麻麻如同爬满大地的蚂蚁。
他看见递给他香火的小孩,看见卖糖人的老人……他们被血海一点点淹没,睁着眼闭着嘴面无表情。
“这里怨气太重了,”步重竭力将血海压下,在它猛烈反扑前抽身而退,拽着涟绛逃命,“以你我之力还对付不了它,快走!”
两人且战且退,终于赶在血海将蒲月镇吞没前逃到丰京,但都难免被血海所伤。
“累死小爷了。”步重顾不上其他,喘着粗气跌坐在地,手背上的伤口不住地往外渗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