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客栈,张常寂交代小二打点水来上。李湛然那副脏兮兮的模样他是看不下去了。
“伸出来看看。”张常寂冷漠脸道。
李湛然茫然,“伸什么?”
张常寂不耐烦合上眼,鼻腔里喷出一股气,挽起袖子道:“你的腿。”最后直言命令,“上床坐着。”
李湛然杵在原地略显窘迫,“啊,我身上脏……”
张常寂手端张凳子刚转身,“就你这样子还拜师?师父说的话你是一句都不听啊。”他十分严肃的强调,“我不收不听话的徒弟。”
这句话十分有用,李湛然不言有他。为了不弄脏床铺,他尽量小心的贴着床沿坐下。
张常寂坐到他对面,利落脱下李湛然受伤的那只脚上的鞋,把腿架在自己大腿上查看伤势。
原本崴的伤势不算严重,但经过李湛然两次不顾后果的瞎折腾,伤处肿胀情况不太乐观。
肿胀的地方呈现黑紫色,边缘皮肤泛出暗红或青色,李湛然别开脸不敢多看。
温热的两根手指贴上伤处,未等李湛然做好准备,按压的力道徒然加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啊啊啊啊———”
伴随一声短促的惨叫,李湛然顾不了会不会弄脏床铺,疼到瘫在床铺上跟脱水的鱼似的乱蹦。要不是张常寂扣住他那只脚,他一定能从床头滚到床尾,滚个十几回都不带停的。
“还行,骨头没伤到。”相较之下张常寂夷然自若,手掌压在肿胀处,富有技巧地揉按。
没多久装载热水的水车运到他们门口,两名小二手脚麻利,不一会摆好浴桶和各类洗漱用具,倒入热水。正当两名小二打算退出时,张常寂喊出他们,到门口说了些什么,随后关上门返身回来。
“赶紧的,起来洗身子。”张常寂催促道。
李湛然吸吸鼻子,眼眸湿润的样子很是委屈。他听话的起来,没有任何怨言。
张常寂搭了把手,将人扶进桶内。正好这时候有人敲门,张常寂过去开门道了声谢,进来时手里多了套衣服,而后随手搁置在桌子上,说:“跟店里的小二买了套二手的衣裳,你别嫌弃,先穿着。”
李湛然感到鼻子酸酸的,“师父你真好。”
张常寂站在他背后弄皂泡,明明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生出丝丝愧感。
洗了头,搓完身,等人出浴后,一桶浑浊的温水呈现在两人面前。李湛然尴尬笑笑,张常寂一副没眼看的样子,给李湛然扔了条布巾,抖开新备的衣裳,等着人擦净身子好穿上。
“这身该扔了吧。”一顿忙活完,张常寂才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该不该扔的是李湛然之前穿的李府下人的衣物。
“扔……扔了吧。”免不了失落,李湛然低下头。现在身上没有一样与家有关的东西了。
后头休养了几天,闲下来这几日张常寂补符纸,画符,外加折些护身符拿出去卖,换些费用。等李湛然脚伤痊愈,两人启程前往下处。
下一处是哪里?
张常寂说无根的人走到哪算哪。
他们来到一座城前,墙脚下靠近城门位置零零散散坐了几批人,有的无精打采,有的低声在那嘀咕。
从这些人跟前经过时张常寂留心听了一些。
“外头打得激烈,我听说留王带队打了好几场胜仗。真了不得。”同时比出个大拇指。
“呵,你一定不知道是谁想的法子。”
“说来听听。”
“是五皇子提的。”此人神色得意,“听说五皇子跟三皇子争位争的最厉害,而五皇子的提议让我们赢了那么多场胜仗,我看以后这天下必然是五皇子来继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诶诶诶!说什么呢,乱嚼舌根小心官爷割你舌头。瞧见没城门守卫比昨天还多,外面还有来回巡察的,要是被他们听见,小心你的命。”
“他们心思可不在我们这些小老板姓身上。前个天传来消息,说敌方细作偷溜进来,可惜只抓到一个,其他都分散跑了。那些官爷只对抓细作这件事要紧,管不了我们小老百姓。”
张常寂心里有了底,到城门口果然被拦下。
城门内深,大致能看清两边各站了七八名守卫,带头那人拦下张常寂与李湛然,语气不善,直言询问来意。
张常寂一一说来,称李湛然是自己的小徒弟,李湛然点头附和,不敢多说一个字。
守卫打量起两人。两个都很年轻,十七八的年纪。一个确实有道士风范,另一个虽穿着不起眼的灰蓝色短褐,有些颓靡,可模样俊俏瞧着矜贵。守卫多看了两眼。
张常寂见状,笑呵呵挡在李湛然前头说:“官爷辛苦,今个是什么日子,我瞧里面好热闹。”
守卫未回头看,目光越过张常寂,指问李湛然,“哪里人?”
李湛然缩起脖子,怯生道:“凌安人。”
张常寂接话道:“这位小兄弟家里已经没人了,流浪多时,现在随我到处走,跟着一块谋生。”
听他这么讲,守卫重新打量一番,再看李湛然瘦怯怯的,不过眼神自然,便放他们进去。过了第一趟盘查,还有第二趟,第三趟,直到过了城门甬道才算真正结束盘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进入城中,张常寂不急着找地方休息,先是随意找几条街逛逛。
街道上人挤人,热闹非凡。与城门口严肃的氛围天壤之别,稍稍打听一下,才知道他们刚好赶上城内的小节。
此城名为泰安城,是曾经的都城。随时间迁移,经过几次战乱,都城慢慢往北边迁移。而泰安城作为第一个设立的都城,人们以立一个小节来纪念过去。
逛的差不多了,张常寂挑了处相对僻静的小店暂且休息。
晚些时,天色暗下许多,外头亮起多盏暖黄灯笼。
灯笼有大有小,有方有圆。逐渐的,人声传到他们这。
张常寂把脑袋探出窗外张望,随后道:“出去看看,好久没遇见这么热闹的场了。”
城内一片明亮,各处都摆满做工精湛华丽的花灯。到了时辰,游行队伍缓缓而来,鼓乐齐鸣。
原本闲逛的人群自觉聚拢到街道两侧,高处栏杆上也趴了好些人,纷纷向下探望,笑声中挥洒出漫天的红纸花,在酒楼上的则举杯高歌。
街上人挤人,李湛然好久没见这种热闹场面,兴冲冲挤入人群中。直到他回过头,猛然惊觉张常寂不在身旁。起初他以为是人群冲散了他们,在周边找了几回,可怎么也找不到人,这下李湛然慌了神,在人群中不间断穿梭,寻人。
此时,某座酒楼三楼面朝大街的一侧,张常寂坐在靠边往下方看。夜风撩起他的碎发轻抚他冷淡的脸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终于,李湛然想起来要往回跑,拼了命的跑,把喧嚣抛在脑后,尽力的往回狂奔。
客房里幽蓝幽蓝的,他的行李堆放在月光下,其他地方却不见那个巨大的,装满东西的箱笼。
李湛然冲到柜台前问,“掌柜你看见跟我师父回来过吗?”
“你师父?是跟你一块的道长?”掌柜努努下巴道,“回来过,带着大箱子又出去了。”
李湛然焦急地问:“他有留话吗?”
掌柜摇摇头,“没说啥。”
道过谢,李湛然重回热闹的人群中,他心里头打鼓,却不敢多想,能找的地方他都要进去看一看。
暮色中,月色变得明亮,众多花灯熄了火,很快城中静了下来。
人潮退去,原来真实的街道是那么的宽敞。
冷漠的夜下,灰青色石板路上投射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湛然还在找,他腿乏了,但不甘心,拖着身子一点一点磨蹭向前。他也回过几次小店,可那里就是没有张常寂的影子。
或许自己不该这般缠着人家……可是对方明明答应了他的。
想到此处,李湛然垂头丧气,不知不觉中走到后城门处。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只有几名守卫职守城门。
想起白日入城被三次拦下,三次盘问的情景,李湛然抿抿嘴,换了条路。
也许天意如此,经过一颗茂密大树下,一颗小拇指盖大小的果子落进李湛然脖子里。他反手摸进后衣襟里,小果子反而落的更深,掉到后腰位置,这会想抖也抖不下来。
李湛然仰起脑袋往树上瞧,眸子瞬间变得有神,随即憋屈道:“我瞧见了”他闷了闷,“师父你骗我。”
“话不要乱讲。哪骗你了。”话说完,树上一处枝桠颤抖起来,随后往上轻弹,露出个熟悉的影子。
张常寂无奈叹了口气,真是想躲都躲不掉。
李湛然道:“说好收我当徒弟,结果晚上撇下我走了。”
“咳!我是有事。”张常寂掰扯道,“那会人多,你老往前挤,我喊过你,你不搭理我啊。这事急,我只好先走。反正住的地方已经找好了,也不愁后面碰不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湛然追问:“可你为什么没给掌柜留话。”
张常寂很自然道:“独身惯了,没留话这个习惯也正常。”
“好!”李湛然应了,他也信对方说的话,应完后撩起袖子往树上爬。
张常寂本能的想阻止,张张嘴,又望望周边,想想还是算了,等李湛然爬上来,扶他一把。
两人同坐在一根粗树枝上,面对面。
“您方才说有事就是在这坐着吗?”李湛然没在反讽,他很认真的在问。
“看这个。”张常寂一手指向大树挨着的宅院。
李湛然往所指处谛视。这是座大院,他们所在处比院墙高一截,应该能看清宅院大概布局才对,可现在乍眼看去整个宅院乌漆嘛黑,半点光都透不进去。他念叨:“好黑啊,什么也看不清。”
张常寂“嗯”了声。
“宅子有问题?”李湛然推测。记得这里他们逛过,大白日里这条街凄凄惨惨,除了他两外地人,再无其他人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常寂欣慰颔首道:“宅子大门挂锁,屋檐长草,里面估计很长时间没住人。而且宅子散出的气十分蹊跷,大概是宅子出问题,里头的人全搬走了。连周围人也对这里避之不及。”
“那,里面……会是什么。”李湛然咽下口腔内疯狂分泌出的唾液,心理打鼓。大概猜到会是什么,人开始紧张了。
“谁知道呢。”耸完肩,张常寂悠闲依靠到树干上,双手枕在后脑勺。
李湛然不解,“不进去吗?”
张常寂悠闲道:“子时再进。”
未到他们定下的子时,有一穿灰服蒙面的男人偷摸来到大宅门前摸起那把锁。
“师父来人了。”李湛然悄声提醒。
张常寂眄了眼,接着打盹,“不用管,等到子时。”
李湛然便换了个方向,面朝宅子大门那头瞧瞧那人到底想干嘛。
灰衣人先到宅门口呆了半会,左右张望后转入另一侧拐角消失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离子时还有三刻钟。等待中李湛然忽然问道:“师父您是什么门派呀?”
张常寂半睁开一只眼,哼笑道:“现在才问。”而后懒洋洋得,“从前是上清派。”
“从前?”李湛然不解。
张常寂依然笑呵呵的,“我擅自脱离门派四年半,他们有没有把我除名就不知道喽。”这会他坐正身子,“你可想好了,真拜我为师,指不定哪天发现我无门无派,纯纯一散修。”
李湛然无所谓耸耸肩,“为什么会后悔,我不在意这些。”
张常寂单手抵在下巴上,似乎在思考什么。李湛然又问,“拜师该做些什么?”
张常寂默了默,眼色暗暗的不晓得在想些什么。见李湛然疑惑看着自己,恢复方才悠悠然的状态,“要做很多。你真拜我为师,在这儿做不了全套的,你也没钱,身上的钱还是我给的,买礼就算了。”他摆摆手,“简化一些,拜礼敬茶就可以了。”
听完这些,李湛然眸子闪了闪,嘴角微勾。
张常寂道:“说个事,我们年纪差的不大,咱们私下没必要用敬称。要是有外人在,你想怎么喊,随你。”
李湛然摸了摸脸颊,犹豫过后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您——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喊名字呗。我叫张常寂,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张常寂一副不在乎。
“哦——”李湛然一下适应不了,“我姓李,叫湛然,字初明。”
张常寂极快的应道,“嗯。以后叫你小湛。”
“不再问问别的事情吗?”李湛然试探道。
张常寂反问,“问什么?有什么要问的?你愿意说,我就听着,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多问一个字。同样我也是想说就会说,不想说便不说。”
李湛然碰碰鼻尖,憋了会道:“常寂哥为什么会做道士。”
回应他的是突然的沉默。李湛然心里做好张常寂不回答的准备,没觉得失落,自己调整了下坐姿,静静等子时的到来。
“我不应该做道士。”他突然开口,语调干涩。顿了顿,莫名来了句,“有钱就是好,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