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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萝姐得知了结束複诊的消息,拉着我在她家喝了好多酒。她家好漂亮,是那种非常温暖的装修风格,和她平时又酷又拽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我说我好羡慕她能有自己的房子,她说我也一定会有的,会有一本写着“单独所有”的红本本。还说这不是祝福,而是预言。
松萝姐的表情好真挚,举杯碰上我的杯子的力度也好大,我都忍不住担心杯子是不是快碎了,可是担心完我看了看我的手,我突然就获得了她话语里的力量,莫名笃定我可以披荆斩棘,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家。
我还发现松萝姐之前撒谎了,她的酒量和她吹嘘的不一样,烂得我都后悔和她喝酒了。可是她的怀抱好温暖,喝多了一直絮絮叨叨,她好可爱,让我好想一直听她说下去。
那一刻我莫名想起栗越了,她也经常和我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想起栗越我的一颗心就和泡烂了一样,发胀发痛。
我嫉妒她,讨厌她,却又感激她。感激她完成了父母的期待,感激她总是不经意间温暖我。
双胞胎像是同根生的植物,挤在一个盆里争夺阳光和养分。栗越总是向阳的,茁壮的,瞩目的。而我呢,就像长辈提起我总是叹气一样,不提也罢。
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在想,上帝为什麽要多余地创造一个我呢?是为了当小丑给栗越当陪衬吗?
而且栗越更讨人厌的点在于,她不仅自己优秀,还总是和妈妈一样,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逼着我变得和她一样讨喜。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吗?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被爱,希望自己被所有人认同,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根本无法变成我渴望的他们期待的活泼开朗、落落大方的完美形象。
我真的,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越是努力,我就越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所有人都在鞭策我往前,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往前。
我越来越害怕听见大家嫌弃或鼓励的话,也越来越害怕承载来自他人的异样目光,我愈发的不爱说话,愈发的封闭自我,生怕别人发现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不仅是世界对我失望,我对这个世界,对我自己也很绝望。
我像是掉进了一口枯井里,我期待有人救我,可是没有人救我,我也不想呼救,更没办法自己爬出来。
就连我最好的朋友小熊,我最为珍重的文字,都没办法拯救我于水火。
我不明白我存在的意义是什麽,我活着似乎只是因为缺乏死去的勇气。太痛了,我找不到能够无痛且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因此,过去这一年对我而言的意义才那样重大。重大到我无法用言语形容,生怕词不达意。
我没有像电影女主角一样,彻底实现自我和解,我也没有找到生命的意义,但我突然不再执着于那一口气,一点一点地靠自己从那口枯井里爬了出来。
落入平地的时候,世界突然变得宁静而广阔,它好像放弃惩罚我了。
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变化的呢?
大概是从反抗妈妈反抗複读开始的吧?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我多麽急于告别林城,甩掉那些我无法完成的期待,甩掉那些厚重的课本和背不完的单词。没有人知道,我多麽期待抵达一个不会有人用异样眼光打量我的城市。
那时候我的情绪像是一个变形的衣架,承压重量弯曲后被我数次硬拗複原,可经过无数次的高强度承压和複原,这个衣架最终还是彻底折断了。
撕碎那本厚厚的日记离开林城后,我才发现之前的恐惧和担忧都毫无意义。
在大家的眼里我糟糕又怯懦,罪行再多出一项并不会影响什麽。往已经满了的杯子里倒水只会溢出,杯子的容量其实是恒定的,只有我一个人关注我是不是又往杯子里倒水了。
对我而言,在海韵打暑假工的那段时间是我的人生马拉松的中场休息。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第一次如此畅快地呼吸。
作为流水线工序里最不起眼的一枚螺丝钉,没有人在乎我是不是不爱说话,是不是爱笑,学习成绩好不好,是不是完美的。
每个人都像是机器里的一个零件,吝于交流,吝于分给他人注意力。我只需要按时按量地完成我的工作,每天脑袋放空,不需要考虑有没有人喜欢我,我有没有令他们失望。
至今我仍然觉得在海韵的日子是一段惊奇的际遇,它让我短暂抛掉了那些藤蔓一样的忧思,还让我结识了松萝姐这样珍贵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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