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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情动之时几近绝望的想,是他将所有与之相关的人一步步推向深渊。罪孽深重之人何以回归现世?落入轮回之中永世求而不得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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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本污浊,罪孽与爱意或许源自同样的根基,经过长年累月的侵蚀长成了背道而驰的两极。理清了这两样东西,花开院便耽于放纵自我,看着自己作践出一副本元不固的身体,也没有打算出力阻拦的意思。暮春一起去春游时,他们与同行的友人閑谈,飞鸟紧紧挨在身旁,微眯着的眼睛像条狡猾的狐,伶牙俐齿地推脱开友人提议的媒约之言。
花开院余悸未消,却又不知所措,正要发作,得来了不明情况的友人发出的疑惑:“出门在外,为何对飞鸟如此严苛?”
男人气得一噎,故作叹息般无奈解释:“你有所不知。我的左手罹患寒痹已久,现已无法持刀,这小子偏偏不信,偏要去按,要不是痛得过分…我才懒得管他。”
友人闻言投来了个责备的眼神,回去后遣人送来些驱寒的草药。却见飞鸟脸色愈发阴沉,仿佛要把他的伴当拆吃入腹。飞鸟年少出逃,成人后才归家。在外漂泊多年,想来也沾染了一身恶习。伴当战战兢兢地禀报所见所闻,友人便想当然地揣测飞鸟是被人撞见了自己遭骂的窘迫,才吝于给外人一个好脸色。
花开院常常在晨光熹微时从榻上起身,着上衣衫踏雾出门,待到日上三竿又回来,静静在床榻边阅读游记,直到飞鸟醒来。日日如此,从不间断。有了这种奇怪的举措后,飞鸟便开始暗暗观察他。
男人在外的时间渐渐变得不固定,时而消失一早上,时而终日不见人,回来时精神尚可,也不知往何处去。在家中时花开院倒是乐意与他谈论晦涩的古籍,一如当年那样针砭时弊,他们保持这样的状态已有一段时间。别的不说,惺惺相惜或许有一些。但除了书籍和行事,花开院对衣食也不甚讲究,甚至吝于和他再多说几句话,常常伏在他的怀中兴致缺缺地读些游记。
终于有一天,飞鸟在花开院再次出门时尾随其后。暮春之时,春花凋零,颇有些流尽年光之感,男人穿过葱郁的深郊,走过无人的羊肠小道,在一个废弃的驿站停下脚步。驿站年久失修,敞开的天花上透进几缕晦暗的天光,要是碰上下雨,还能听见风声雨声在里头怒号。花开院走进去挨着一侧房梁坐下,就这麽对着小道另一侧愣愣地看着,直至天光大亮。
飞鸟尾随数日,摸清了男人的习惯后才鼓起勇气往驿站走去,单膝下蹲在男人面前,平视着他:“大人。”
他在花开院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似于悬溺的神情,似乎在等待一个不归人,不知何时归来便一直等下去。看着倒是十分乐意在此事上下功夫,只是小道上的人已不再年轻 ,小道尽头的仍是少年。但在这一刻,他们又再次相聚了。
花开院回过神时,脸上怅惘的神情还未褪去,发现是他来了,才讷讷道:“啊…我都忘记了,你早就回来了……”
“原来您一直在等我吗?”
“是。我一直想这麽做。”花开院用手撑着地缓慢起身,拍净衣物上的尘土后朝他伸出一只手,“还是以我的名字称呼我吧,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还有,不要再用敬语了。”
语气有些强硬,黛蓝色的眼里却透着几分请求。
花开院难得主动提出要求,平日里飞鸟把他折腾成什麽样子都没有异议,顶多责备又把床单弄髒了,要是到了梅雨季节,没个十天半月根本干不了。他迟疑了一小会,顺从地把手搭到那只手上,顺着拉扯的力道站了起来。
“好。”
两人的手交握到一起。花开院用力一拽,将他拉入一个怀抱。
(六)
最近花开院总是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回忆起厚重的沉香气味重重叠叠盈满整个和室,回忆起一封封泛黄的信,虾夷的一草一木跃然纸上,种种奇闻轶事藏匿在字句里。可回忆得越详细,他越是无法释怀,连熟悉的温度都变得陌生起来。
在某次行事的间隙,花开院兀自披了件长袍在案桌前坐下烧茶,在等待茶热之余心不在焉地翻着游记。飞鸟在他旁边不远处坐下,颏部慵懒地枕在臂上观了半天炉火,忽然道:“大人,桑海千秋事不过槐南一梦啊。”
花开院把烧热的茶倒入茶盏中,头也不擡地接了话:“何以见得?”
“我啊,为着功名奔走西东多年,”飞鸟心生歹意,突然扯着他往后仰倒,却看见对方眼底隐隐流淌着一点苍老的样子,笑容僵了僵才继续道,“如今归来两手空空,实在惭愧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