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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暗沉,最终也没有下雨。那几日几乎都是倾盆大雨,村中的人几乎死掉一半,似乎是在悼念因游戏失败而逝去的人。血滴在发黄的草地上被人们践踏成了污浊的泥褐色,又被大雨沖洗干净,充斥着死亡与血的大地悲悯着将一切收进囊中。花开院总和他一起,带着恐惧的村民东躲西藏,总能敏锐的找到最好的躲藏地,好像提前踩过点般。村民们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又互相指认,花开院则在一边抱着双臂沉默地看着他,像搜寻着什麽。
那道过于锐利的目光穿透他时,他就明白这盘精心策划的棋局,他依旧是胜者。失望之余倒也不妨碍他继续表演下去,假想着能出现转机。
可男人的性命依旧随着这个村庄消亡,新的祭典继续进行,掠夺获得的力量不断积聚和壮大,万物萌芽又凋零,循环往複,男人的存在聊胜于无。保持全胜实在太过无聊,那边去观察他未来的败者。
…
祭典第三日下起了雨,这雨从后半夜便开始,到正午依旧未停,缠缠绵绵,街上冷清。楼阁的拐角夹杂着几句喊骂和求饶,在霏霏淫雨中听得不甚清晰。冷泉对看他人悲苦尤为上心,大有将自己的愉悦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之势,但总是解释为生命漫长四处寻乐子。
冷泉拿起油伞正要下楼时,拐角已回归平静。花开院撑着油纸伞从楼阁前经过,旁边有位披头散发的女子被他牵着,一瘸一拐,身着残破的粗布衣物,地上拖行着血迹。男人手里的伞往女子倾斜,任凭冰冷的秋水滴在肩上渐渐走远,湿透的衣物完全塌下来,黏连着消瘦的骨架,像秋日的荷塘里一支无瓣的残荷。
冷泉看向花开院消失的深巷,他甚至没听清是否在交流,灼热的思绪将看乐子的心思烧了个干净。
男人总是坚守着那所谓的君子礼仪,尽管法力低微甚至自身难保,祭典告急时却总是将他拉至身后,独自应对因恐惧而被迫出手村民,直至最后演变成主动出手,背影也从伟岸急剧萎缩成沾了污浊的白衣,连身着此衣的人都被污染,流出了黑色的髒血。
无论变成了何种东西,这道影子已经渐渐地伫立在脑中,等他发现的时候早已深深地埋进了泥土里。即使连根拔起,依旧有些残根难以清除得齐整。
在他们未在祭典遇见之前,那位阴阳师会是什麽样子的呢?是疾世愤俗,还是缄默自保,是温文尔雅,还是心狠手辣。如同隔着一片雾凇沆砀,难以望得真切。
但他是迎接「终局」最直接的推进者,生前听信于我,利用我,背叛我,死后遗体,遗物皆为我所用,以前陨于我的手中,现在也必须如此。禁脔没有分食之说。
把玩抛到半空中折扇一时没接住飞出了栏杆,不慎落进泥坑里,覆上了泥浆的颜色。冷泉望着屋檐落下的水滴,淙淙细雨如绳索一般一并排开,折扇也已经没入泥潭完全没有影子。他把油伞放到一边,下了楼,走进雨中,丝毫不顾忌地踩进泥坑里,摸索着捡起折扇,仰头任由雨水将全身打湿,也不作躲避,反而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
上午大雨如注,傍晚风和日丽,这变幻无常的天气像极了那位行蹤不定的阴阳师。冷泉曾试图尾随花开院,但却在半路被屠夫询问是否要喝酒,出言拒绝后再寻找男人的蹤迹,早已不见蹤影。他去过男人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有时只能远远地看见一段衣角,走过去又消失了。
“总是不见那位大人的身影。”
居酒屋里的艺伎弹着不知名的曲子,冷泉和别人夸夸其谈的间隙抿了一口酒,略微叹息。
“那位大人应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神社做仪式吧。”
怎麽可能,花开院连阴阳术都用不顺畅。冷泉听着三三两两的村民围在一起讨论起那位从京都来的阴阳师,喝酒的同时分出心神默默地反驳,他就是因为这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如果他真的会阴阳术,加上他那出色的调查和整理资料的能力,就算推理出错,那次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似乎知道怎麽处理那群天上飞的东西,真的帮了很大的忙啊……难得有阴阳师来到这里,反正相信他就是了。”
冷泉想说些什麽,尖锐的扣弦声与低沉的鸣响使得他将目光转向声源。他终于看见了孤身一人的花开院,在射击的摊位前接过摊主递来的长弓,以肃穆庄严的姿势站立,拉开长弓如满月,却气定神閑得像记忆中随意翻阅书籍的样子。
第一箭射出,最远的靶桩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的手在放箭后就被弹开,轻柔地向后伸直,弓弦的震动完全被缓沖巧妙地抵消,沉静地看向远处的靶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