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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子抽来,挂刃打向邓奇的后脑,意图泯灭他最后一丝气息。
邓奇右手朝自己的后脑一抓,掌心的鲜血沿着指缝不断渗出。
“多谢你的鞭子。”被钉在门上的邓奇扭头,挂着一个痛苦却诡异的笑容。
锈剑轻颤,从门里掉出,依旧插在邓奇的胸口处,拖着他飞向鞭子的另外一头,在雪地里划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来。
萧息脸色变幻,真气顺着鞭子震开了邓奇紧握的右手。
此时,邓奇离萧息只有五丈的距离。
鞭子扬起,打在了院中的一座石狮子上。狮头碎成了数块,捎带着被鞭子一卷,成了大小不一的几十颗暗器,悉数袭向邓奇。
邓奇一抖伞柄,将青皮油伞撑开来,挡在身前不停地旋转着,挡开了大部分暗器的力道。偶有碎裂的石块穿过,将他身上本就单薄的麻布衣裳划得破破烂烂。
邓奇咬牙切齿,锈剑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落在手上。
邓奇所到之处,茫茫白雪地留下一条红红的尾巴。
邓奇扔掉了手中破烂的青皮油伞,模仿起了老杂毛的把戏:两指勾住锈剑剑头,朝着飞来的石块弹去。
在距离萧息还有四丈的时候,几乎一半袭向邓奇的碎石都被他拿“锈剑弹弓”给弹了回去。
在距离萧息还有三丈的时候,所剩不多的碎石照样打得邓奇遍体鳞伤。
在距离萧息还有二丈的时候,邓奇毫无血色的脸颊冻得通红。此刻的他真气快要耗尽。
已经疼痛得什么也感知不到,也无法听声辨位的邓奇干脆扔下了手中的油伞,不再做任何抵挡,任由所剩不多的暗器不断地碴破自己的身躯。
暗器飞来的方向,便是此时他辨认老车夫所在位置的唯一办法。
在距离萧息不到一丈的时候,邓奇的脚尖勾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刀,模仿起了杜阴阳的把戏:在化罗剑被鞭子卷飞以后,他抄着短刀刺进了萧息的心脉处。
“化罗剑,阴阳刀……”萧息的声音越来越轻。
邓奇跪地咳血。
“教出了个好徒弟……”
邓奇果断拔出刺进萧息心脉处的短刀,收入囊中。萧息倒了下去,瞳孔涣散,鲜血向四周的白雪渗透。
邓奇软绵绵地趴在了地上。
长安夜半,风雪迎头,一个黑衣蒙面客扛着几具尸体,默默地穿梭在街巷之间。
宝应二年元日,李辅国被仆人发现暴毙在正堂,死状凄惨。仆人从内堂走出,发现一老翁披散着满头的白发躺在雪地里,地上是断成数截的赶车马鞭。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知晓是什么样的高手能让李辅国暴毙家中。只是偶尔听李宅的旧仆说起,那日天快亮时,看见雪堆里爬起来了一个满身是伤的盲客,他瞪着浑白的双目,抖落背后盖着的一身雪花,随后从地上捡起一把破破烂烂的青皮油伞和一把布满了锈迹的铁剑,他背着剑拄着伞,口中哼着一曲江南小调,一瘸一拐地走出李辅国的宅院,蹒跚离开。
这一天,大明宫内,早朝的气氛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站在台阶下的群臣神色各异,却不敢再如往日那般毫不避讳地自顾交头接耳。此时,他们只敢用眼神互相张望,试图从同僚的眼中寻得李辅国为何会缺席的答案,同时也更想知道往日里的那个稚嫩的皇帝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沉稳,给人这样的压迫之感,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程元振站在百官首列的最左侧,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了一步,想了想又挪动了两步,随后还是不放心地再挪动了一步。程元振知道,自己的主子往后便不会再有顾忌,可以随时露出他的“虎牙”和“龙爪”。他退的这四步,代表着彻底的认可、臣服和自保的心思。
李豫沉着脸,从皇位上站了起来,朝一旁的两名内监摆了摆手。
两名内监架起落在百官前侧的一张梨花太师椅,二话不说离开了大殿。
如此举动,也算是给了满心疑问的百官一个答案:太师椅被撤,这座位的主人自然也不会再现身朝局之中了。
李豫只觉眼前少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似乎文武百官列朝的景象都清晰开阔了许多。
台阶上,李豫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拖地的黄袍也就没有再遮住他那双没有穿鞋的脚。只见他一只脚白嫩光滑,另一只脚却覆满了干裂的死皮。
李豫见群臣不自觉地打量自己的双脚,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开口道:“尚父失踪,朕甚悲痛。然朝局未稳,大唐重回盛世之路道阻且长。往后,朕便只有独自一人,领着尔等为百姓苍生肩负起这一份责任了。”
言闭,李豫平静地看着众臣,脸上哪里看得出半分悲痛的神情?他光着脚站在台阶上,感受着地毯传来的柔软,方才确定扎根在自己心中的最后一丝顾忌已经烟消云散。
往日里,李豫患有足癣却不敢将此隐疾公布于众,只怕李辅国借机引百官群嘲、天下群嘲,甚至因此失了人心。
怎知李辅国的眼线遍布宫中,待他知晓此事之后,不仅秘而不发,还为李豫寻得可以极大缓解隐疾的邻国良药。如此一来,李豫对李辅国的忌惮和他绝不会承认的依赖之心又加深了三分。
也因此,后来李豫每次对李辅国动了杀心,便会不自觉地引得隐疾发作,奇痒难耐——杀心每重一分,隐疾便发作得愈发厉害一分。
依杜太医之言,李豫是情志不舒,郁结积压在先,雨水沾脚,湿气钻皮在后,接着病患之处又长久地闷在厚实的天子黄靴之中,这才引发了此疾,且日渐顽重。而此隐疾要除根也不难——每日光脚,三月后病根自消。
如今,李豫已不在乎群臣的看法,更不在乎此事是否会在坊间流传开来。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他奈何不得的臣子自称为天子的“尚父”,对他处处掣肘,步步紧逼。
大权独揽的李豫,自然不在乎当几日赤脚治天下的皇帝……
一想到此,李豫回身几步,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回烫金龙座,叫人看不出心绪变幻。
第三十五章 新局起
一个被绷带裹得像蚕蛹一样的人,费劲地从一张厚重的木质胡床上爬起来,结果摔下了床,弄出一阵响动。
一个冷着脸的人走了进来,很不满地看着地上的这个“蚕蛹”道:“小子,跟你说了好好躺着,怎么总是这么不安分?”
“伤恢复得差不多了,给我把绷带解开。”
“杜太医说了,起码还要大半个月。”冷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大半个月?那去倭国的使船都要开走了。”
“嘿嘿,赶不上就等明年吧。”冷惊说话间有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蚕蛹”开始在地上挣扎扭动,不住地咳嗽,嘴里大喊,“来人啊!我要见圣人,见那个说话不算数的圣人……”
冷惊赶忙捂住邓奇的嘴巴:“别乱喊!圣人已经为你延迟了倭国使船的行期。”
“真的?”
“君无戏言,圣人不会骗你。”
“答应我的条件,本来就应该说到做到。”邓奇不屑道。
“蚕蛹”被冷惊翻了个面,从趴着变成躺着。
此刻看去,邓奇的双目好像恢复了一丝神采,瞳孔有了一丝光亮。“眼睛怎么样了?”冷惊问道。
“能看见些微的光亮。”邓奇回答道。他的脸被绷带缠着,看不清表情。
冷惊皱起眉头。“这都一个月过去了,杜太医每日辰时和卯时都给你扎一次针,行一次脉,又有圣人开恩,让你用上了各地的奇珍贡药,怎么会才恢复了那么一点儿?”
“没想到还能见到亮光,杜太医果然医术了得。”
“这样下去再有一个月,应该还能恢复许多。”
“嗯,要是去倭国前能恢复目力就好了。”邓奇目光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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