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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总算大仇得报了。”邓不漏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收拾行囊。
“总有一天我要杀到倭国去。”这句话像是邓奇在对自己说,也像是邓奇在反复对邓不漏强调自己如今非同一般的实力。
“祝你成功。”邓不漏语气依旧古怪,心不在焉。
“师傅的大仇,徒儿将来也帮你报了!”邓奇终是有些按捺不住,急道。
邓不漏一巴掌打在了邓奇的后脑勺上:“我的仇与你无关。”
邓奇欲要还手,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要做“一代大侠”,便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大侠风范。表面平静下来的邓奇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冷笑一声道:“你这个欺软怕硬的老家伙,看看你那把破剑。”邓奇打开地上的木匣子,将锈痕斑斑的铁剑扔在了邓不漏面前,“听瞎老伯说,原先你是个跟他一样厉害的人物,我是死也不会信的!你就跟这把破剑一样,仇家就在眼前,你只知道藏、逃。师傅,不是徒儿看不起你,可你这骨头真的有些软……”
说罢,邓奇心中又生出一丝期盼,等着面前这个欺压了自己八年的师傅开口求自己。
“嘿嘿。”邓不漏随意笑了笑,低头自顾自收拾着。
邓奇狠狠地在锈剑上踩了几脚。
“踩完了?这破剑送你了,还能卖上几个钱。”
“谁要你的破剑!当你徒弟算我这辈子倒霉了,你赶快逃命吧。”邓奇有些气急败坏。
“真不跟我走?”邓不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
“老家伙……”
邓不漏大包小包地背着行囊,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邓奇斜视着他。
“差点忘了,这木匣子可是黄花梨的。”
邓奇拳头握得更紧了,他怒其不争,恨其懦弱,更生气自己被这样的一个师傅欺压了这么多年。
第二十六章 监军阎罗殿,绝眼忆世间
又是一根针扎在了杜阴阳的后颈。他手中握着的双刀终究是拿捏不稳,掉在了地上。
晦天看了一眼或倒或死的几个高手,大呼道:“鱼监军,你再不出手,魏博的铁骑就不会视监军院为友了。”
鱼继典看着倒地的杜阴阳,只觉大势已定,以晦天这份算计阴狠的手段和高绝的武功,只怕这越州乱不乱、城门开不开,都由这个枯瘦的老头说了算。他咬着牙,打算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就要下令让人前去绞杀倒地的杜阴阳。
挥手之间,鱼继典目光瞟见了神情戒备的李自良。一个激灵,他暗暗止住了手下。他怪自己差点犯了糊涂,要是薛兼训和李自良联手,万一节帅府的那支秘密部队真的存在,那形势依旧难以断定,还不到自己入场的时候。想到此,鱼继典清了清嗓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再去看晦天的脸色。
“号称武林至尊,手段却太卑鄙,欺负一个老者!”穿着一身简陋皮甲小卒装束的李自良挡在了杜阴阳身前。
“李将军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任何卑鄙的手段对付他都怕是不够。”晦天稍显忌惮。
“有本事你跟他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否则这武林至尊的名号难以服众吧。”
“李将军,你看他就躺在地上,不如帮我杀了他,我替魏博许你高爵厚禄。”
“不过田承嗣身边的奴才而已,拿什么许我?”
李自良的话说到了晦天的痛处。当年悬崖之上亦如今日灵堂之中,说白了,他晦天如此不择手段,很大的一个因素就是他想谋一个高位,令千万人敬仰,从此在江湖上一呼百应。这样的欲念就像心魔一样每日每夜在提醒他,驱策他。只是今日的场合,他反而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因恼怒而乱了计划。晦天阴险地笑了笑:“既然这么不识好歹,就把你们三个连他一块儿杀了吧。”
明明没了气息的三个倭国女杀手突然跳了起来,吓得灵堂外的所有人,包括手持刀枪的兵丁们都向后退了几步。长廊的瓦顶上,一个稚嫩的兵丁吓得手一抖,一支袖箭射出,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扎在花姑天灵盖上的细针。细针飞起,一滴血随着针头溅了出来,袖箭钉在了棺材内板上摇晃几下。
三个女杀手袭向了李自良。
李自良大手向后一抓,枪出如龙。他身后,双杨校尉拿出两截短枪合成长枪,紧随其后。
场中众人的目光聚焦到正激烈搏杀的六人身上。
四肢瘫软在地的杜阴阳突然像一个刚被打下去的不倒翁一样,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像疾风一样一掠而过,迅速冲向了晦天。这个过程蓄谋已久,一气呵成。
晦天大半的心神都放在正拼命厮杀的六人那里,片刻之间回不过神来。
眼看着杜阴阳顺手摸起的宽刀就要落在晦天的脖子上,晦天反应不及,也不知是去挡,还是躲。
晦天选择了围魏救赵,甩手一根针飞向花姑的眉心。
杜阴阳不得不改变刀路,挡下银针。
谁知棺材里的花姑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手握一把短刀捅进了杜阴阳的小腹。
回过心神的晦天跟着一掌拍在了杜阴阳的胸口,三根银针埋进了他的心脉。晦天相信,这下这个“走地神仙”绝无再战之力,而且就算真正的大罗神仙来了,也绝无让他活过一个时辰的可能。
花姑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她唯一能指挥自己做到的只有两件事:呼吸和流泪。泪珠一串串地落下来,她想张口再叫两声爷爷,然而她眼睛所能看到的,是倒地的爷爷,和爷爷那种从未在自己面前流露过的惊恐表情。
杜阴阳重重地摔到灵堂门口,无助地抽搐着,大口往外咳着血。他惊恐地看着花姑。他并非惊恐于自己所受的致命伤而命不久矣,也不是惊恐于晦天的阴狠毒辣,控制自己的孙女偷袭自己。他惊恐的是:自己没有能力再护住孙女,未来若孙女陷入险境,生不如死,而自己就连陪着孙女一起受苦的机会都没有了。
“嗖嗖嗖——”几十支袖箭飞出,将三个东瀛女杀手扎成了刺猬。直到鱼继典很确信她们这次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才喝令停手。
鱼继典认为三个倭国女杀手死了,自己这边还有一张没翻的底牌,加上李自良几人,场中的局势又形成了相对的平衡。
其实,李自良并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将军,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他总是一腔热血,却也不是每次勇往直前都冲在前头的那一个。
他明白,自己身后有千万将士的命,只要他活着就可以护佑他们的性命。所以他碰到撞不开的山,便绕,跨不过的河,便渡,他从来不会带着将士们白白牺牲。他暗暗掂量自己与两个徒弟配合,对上晦天是否有胜算。
李自良紧握长枪,两名徒儿也上前一步,随时准备与步步紧逼的晦天开战。
空中突然飘起一阵淡淡的红雾,若不是闻着了血腥味,晦天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比汗毛还细小的飘浮着的血沫。
前一刻还在抽搐的杜阴阳拿宽刀在身上划着口子,每一刀都深可见骨,伤口的血液并未流出,而是神奇地被阳刀蒸发成了淡红色的雾气。
杜阴阳残忍地笑着,又拿出了短小的阴刀。
血雾凝成了一条条血线,捆在晦天的四肢和颈脖上,晦天被控制住,离杜阴阳越来越近。
“晦……晦天,没想到吧。咳……咳咳,这个世上比真气还要强大的是人的精血,就算跟你共……共赴黄泉,脏……脏了我的阴阳刀,我都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孙女。”杜阴阳看着阴阳双刀,回忆起了束发年华初见两把刀时的情形、弱冠之年手握两把刀的情形、而立之年将阴阳双刀插进了自己师傅后背时的情形。那是杜阴阳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自己的师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杜阴阳双目噙泪,满含羞愧、怀念和歉意,口中念叨着:“师傅,列位师祖在上,阴阳刀一脉,断送在罪徒手中。罪徒万死莫辞,马上便来请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