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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几滴血顺着邓奇插在邓不漏鼻孔里的手指流了下来。
邓奇只觉脖子一松,就这么一瞬间,他猛地提起一口气,一脚踹在邓不漏的肚子上,借力从邓不漏的裆下钻出,随后一个蹲起跃到了院墙上。
他借着模糊微弱的目力看了看这个相处了近十年的熟悉轮廓,这一眼饱含惧怕、惊讶、怨恨和一丝同情。
就在两人扭打之时,他已经确定自己会和郑苑清远走高飞。至于大仇他也不打算报了,反正没有那个能力,又何必自寻死路。
邓不漏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邓奇趁机落到前门,抄起地上的一把油伞,气哼哼地离开了。
他心情沉闷地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此刻脚步也显得沉重异常,丝毫没有运化了真气之后的轻盈之感。
他努力不去想离开前邓不漏那一副想要杀了他的表情。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要着眼未来。目前来说,他必须先想办法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现在全城戒严,夜晚也难出城,更别说还有可能遇到雨夜杀手,自己如何带着郑苑清安全地出城?
一个身披青纱裙衫的倩影从前面的巷子口闪过,又消失在另一条巷子的末端。
听辨脚步声,邓奇没来由地生起一股无名火。“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鬼鬼祟祟的又在干吗?”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法子的邓奇决定先悄摸跟上去瞧瞧。
邓奇的脑袋一点点地探出青石墙,确保耳朵不被挡住。
巷子里,花姑抬头朝着隔墙二楼的房梁看去。梁檐上,身着灰色麻衫的老盲客脚尖插在房梁的一个缺口处,好像一只轻盈的蝙蝠倒挂在屋梁的阴影下,与花姑交谈着。
花姑朝着房梁继续说着,声音很轻:“那个登徒瞎子?他倒是鸡贼得很,不过就那副样子,怎么会认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刚才我路过听着,那爷俩似乎在院子里厮打……”
“怎么个厮打法?”倒挂着的老盲客露出思索的神情。
“两人在地上扭打。”花姑不屑道,“那个卖伞的老头跪在地上咳嗽,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这个越州城真是有趣得紧。”老盲客若有所思道。
城门意外地打开了。
“节度使又怎么样?长子被抓了,还不是乖乖就范。”擅暗器的杀手说道。
“大意不得。”钢鞭杀手严肃地说道。
“渡边已经成功出城,那小子也在我们手里,他们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
“通知渡边,今晚先挑二十人入城。”
“为什么不把全部人马召集进来?”
钢鞭女子没有回答,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姐姐,你想多了。一个软弱书生和一个沙场莽夫能设下什么了不得的埋伏。”
越州城外的会稽山,阴暗潮湿的岭头洞里传出霍霍的磨刀声,一个个黑衣人蹲在地上磨着一把把乌黑发亮的倭刀。
这时,一个黑衣男子背着麻袋朝洞口走来。
“渡边大武士!”百来号黑衣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他们排好四方列队,迎接来人。
被称为渡边大武士的男人微微点头,放下了麻袋:“把他送到使者那里。”
一男子扛起麻袋,飞快地朝山下奔去。
一只信鸽飞来,一条毒蛇突然绷直了身体,从洞口的岩壁上射出,朝鸽子咬去。几只硕大的蝙蝠也从山洞里飞了出来,想要与毒蛇争抢食物。
寒光一闪,毒蛇变成两段,几只蝙蝠的翅膀与身体分离,掉在了地上挣扎着等待死亡。
“山洞有多深?”
“大武士,山洞很深,有许多毒虫和蝙蝠出没,我们暂且难以探明洞底。”一黑衣人回答。
渡边握住信鸽,打开字条。
“二十人出列,八十人留下待命。”
二十个身穿黑衣、背挂黑倭刀的刺客整齐出列。
渡边一挥手,身后两名武士拿来一大袋裹卷在一起的华丽服饰。“你们全部扮成胡商,混进越州城。”
鱼继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刻收到分别来自朝廷、李辅国、浙东道节帅府和魏博的信件,四封信几乎是同时送到自己手中的。
鱼继典手握信札在堂前踱步,他没想好该先拆四封信中的哪一封。盘算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按地位的高低和关系远近来拆封信件。
第一封信来自朝廷,由程元振秉笔,询问鱼继典关于浙东道四个赤头郎之死是怎么回事。
第二封信来自中书令府,李辅国亲笔写道:“浙东道节帅府的行动暂时不要去干涉,来年再换法子吞上贡。”
第三封信来自浙东道节帅府,语气相当客气,大意是说已做好安排,打开城门,届时可能会有杀手趁虚混入城中,希望鱼继典可以和节帅府冰释前嫌,齐心协力共擒杀手,保得一方平安。
第四封信来自魏博镇节度使田承嗣的侄儿——魏博副兵马使田悦。信里说魏博骑兵还有十余日便要路经越州,想要提前询问一下明州的倭患情况。在信的末尾处,田悦没头没尾地写道:“魏博大军五千骑兵,三万突将。”
看完四封信,鱼继典直冒冷汗。
李辅国的信倒是好懂,就是让他暂且不要有任何行动,不管哪一方势力做了什么,监军院力求自保即可。
朝廷的用意也好猜,自己的身边肯定潜伏了密探,所以朝廷警告自己在时局动荡的时候不要打小算盘。
让鱼继典莫名心慌的主要是两地大员的来信:城门大开会有杀手混入,难道还有很多隐藏的杀手?“冰释前嫌”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薛兼训怀疑自己与杀手勾结?这样看来,朝廷收到的消息有没有可能是节帅府上报的?自己身边会不会有节帅府安插的眼线?
魏博田悦的来信,更是让鱼继典摸不着头脑。这样肆无忌惮地透露魏博大军南下的兵力,是敲打自己,还是给自己底气?五千骑兵,三万突将?这股兵力要是破了城门,用不了半日光景便能荡平整个越州城。
靠山李辅国有见风使舵的意思,朝廷、魏博、浙东节帅府对自己的态度也模棱两可,接下来究竟是按兵不动,还是有所行动?
一时间,鱼继典惊疑不定。他觉得自己犹如走进了一个七拐八拐的深巷里,巷子的前头是宣政殿的大门;巷子的后头是中书令府邸的后门;往左是魏博的自留地;往右是一团迷雾,只闻迷雾之后时不时传来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声。
巷子里,邓奇只听见花姑在跟人说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云云。
至于跟花姑说话的家伙说了些什么,邓奇却没有听见。“其实根本就没有人跟花姑说话,她就是个喜欢大白天自言自语的疯子。”心情烦闷的邓奇一想到此不禁莞尔。
就在邓奇准备离开的时候,几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盲客立刻蜷缩起身子藏于房梁的暗角下。
“呦,我说是谁。这艳戏子怎么不在酒馆唱戏,来这没人的地方吊嗓子哪。”一个獐头鼠目、眼角吊起、身着差服的人跟同伙调笑着接近花姑。
“爷爷,有麻烦。”花姑小声地朝房梁上说道。
老盲客依旧蜷缩着不见任何动作,他别有深意地斜了一眼邓奇所在的方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麻烦来了,说不定有人会帮你解决。”
在不远处偷听的邓奇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凉的后颈,疑惑道:“奇怪,怎么总感觉有人盯着我。”
三角吊眼的衙差已经走到了花姑跟前,绕着她转了两圈,全方位地打量着这个灵秀的女子。
另几个差役也在一边嘻嘻哈哈地调戏着,一阵兴奋。
“让开!”花姑面如寒冰,没有去看几个差役。她一步步向前挪动,但是这几个人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邓奇听声音就知道几年前自己大闹药铺时,就是被这个吊眼差役和几个同伙按在地上毒打。他自嘲地笑了笑,准备掉头离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