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一度迷恋海洋,觉得我是海洋科属,水下世界才是我的归宿。而且还不能是近海海湾,要远洋,要深海,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国度。于是我坐上一艘远洋渔船,不顾船员们最后的劝阻,毅然决然跳入深海
心理学教授稍作停顿,抬头望向下面,目光意味悠长。
跳下去,我就遇见了半个同类,大白鲨。
底下同学听得入神,有大胆的忍不住问:兽化者吗?
不知道。教授摇摇头。
同学:你您们海洋科属之间没有特定的沟通方式吗?
有,但我还没来得及用,教授无奈叹口气,连带着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竟然落下一溜到前额,顿时有些可爱,因为跳下去就遇见大白鲨了,我还根本没完成兽化。
全体同学:
这就比较尴尬了。
礼堂的空气足足静了几秒。
一半同学心疼,特想问,教授,您往下跳的时候就不能先看看周围有没有埋伏吗?
一半同学绷紧嘴角,怎么办,好想笑,忍得也太特么辛苦了!
英俊教授倒是善解人意,自己先乐了:后来还是船员发现不对,合力赶走鲨鱼,又把我捞了上来。事后船员问我,遇见鲨鱼之后为什么不赶紧兽化,鲸鲨虽然攻击力不如鲨鱼,但有体型优势,怎么都比人类形态面对鲨鱼要安全得多。
对啊,为什么?
底下的同学被再度勾起好奇心,连半听演讲半玩手机的都暂停下来,专心看向台上。
因为害怕,教授的神情沉静下来,时隔多年,如海般深邃的眼睛里,仍闪过清晰的恐惧,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只知道在海洋最凶残的捕食者面前,人类有多渺小。
可你是鲸鲨。前两排不知道哪个同学大声接了话茬,太着急,连您变成了你。
教授却和蔼地笑了,眼角的细纹让他看起来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这就是我今天在这里和大家分享这段经历的理由。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不管什么科属,我首先是人类,永远不可能和真正的野兽成为同类。
礼堂雅雀无声,静得连教授的呼吸,都能透过麦克风听见一二。
下面所有同学聚精会神,甚至一直分心摆弄手机,想着路祈的胡灵予,都不知不觉抬起了头。
既然人类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野兽,那么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也永远不会成为人类社会的第一准则。教授不知不觉,便将话题引到了心理认知上,因为从我们学会直立行走,懂得使用工具,到今天科技发展,文明进步,靠的从来不是武力,而是大脑,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情感,秩序,审美,创造力
兽化觉醒只是让我们又多了一个附加属性。所谓科属的强势,弱势,凶猛,温和,草食,肉食,用这些简单粗暴扁平苍白的标签就想定义一个鲜活的人,这是不现实的。
有同学忍不住道:可现在就是这么分的啊
教授神情微凛,缓缓摇头:你是谁,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会有一番怎样的成就,不要让别人来告诉你,而是由你来告诉别人。
后面教授还讲了很多,有鼓舞人心的话语,但更多的反而是稀奇古怪的经历,他不讲道理,只讲趣事,却比那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演讲,更打动人。
除了开场,他没有再提更多的科属
问题,甚至有意淡化,可到最后,所有科属都收获了振奋的力量,忍不住想要努力向着未来拼搏。
原定两小时的分享,两个半小时才结束。
礼堂内掌声久久不息。
难怪放着咱们系的老师不用,特地从校外请,这差距也太大了。坐在胡灵予后面的两个同学恰好是兽化心理专业的,趁着掌声掩护,交流真实心得。
别这么说,另一个还有些本校荣誉感,而且好像他也是咱们学校出来的。
第四大的?
听说是。
校友啊,难怪这么帅呢。
这玩意儿有因果关系吗?
真希望我功成名就之后,也能被这么体面地请回来演讲。
请回来不难,关键是前面的功成名就
后方的叽叽喳喳,胡灵予一句没听见。包括周围的掌声,也都被他不自觉屏蔽了。
低头握着手机,他已经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看了很久,从七点到八点,又从八点到九点半。
六点五十五,正在礼堂前集合的胡灵予,收到路祈信息:我和彭天举请过假了,今天晚上不去礼堂。
事发突然,胡灵予直觉不妙。
因为不清楚路祈那边情况,他忍住打电话的冲动,也发信息:怎么了?
梅花鹿回得很快:有事。放心。
胡灵予没再问。
手机也从那时起没了动静,一直到现在。
礼堂内的同学们已经纷纷起身,开始散场。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色深沉,白天化了的积雪在夜晚又上了冻,路上极滑。
胡灵予一出礼堂就摔了个跟头,屁股疼得要命。
有事。
放心。
这两个词就根本不可能放在一块!
梅花鹿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交代不明,学校里已经有一只磨刀霍霍的小狐狸在等他了,并且把屁股摔成八瓣儿的仇也记在了他身上。
但这一次梅花鹿是真的冤枉。
[未知]:[定位]八点见。
没姓名,没号码,也不是他和李倦、黑白平日的秘密联络软件。
就一个地点,一个时间。
然而打开定位,倒是熟悉了第一次被李倦带去见黑白的荒村。
离第四大不远,路祈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雪已停歇,夜空放晴,一间间覆盖浅浅白雪的破落村屋,在月光下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翻新感,仿佛又住进了人。
路祈没有去找定位的具体房屋,而是站在进村的唯一一条路上,面向村口,不像过来跟人接头,倒像原本就住在这里,等待迎接宾客。
雪后的夜很冷。
梅花鹿不时往手心里哈气。
临近八点时,忽然有人在他后背出声:怎么站在这里?
路祈呼吸一滞,来人已离得这样近,他竟然没发现。
然而转过身,梅花鹿脸上只有从容的笑:等你呗。
黑白。
男人穿着厚实的深色大衣,刀刻斧凿一样的脸,隐在晦暗不明里。
对方似乎有某种自带阴影的天赋,路祈分神地想,即使夜光这样亮,居然还是看不清黑白的脸。
没再多言,黑白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户空屋。
路祈立刻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