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段黑漆漆的路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她真的是想要求助。
所以倪雀没有否定江既迟的话。
“后来开学了,”倪雀没沉默太久,接着往下道,“我申请了住校,就不怎么回去了,周末和暑假都不怎么回,稍微长点的假期我都留在市里打工,但寒假过年会回。每次回去,都会和倪保昌、老太太起争执。倪保昌不知道你资助了我,他觉得我不花他的钱就能上高中,肯定是我妈给我留钱了。他让我把钱给他,我说没有,他就让我辍学打工给他赚,还说我这个年纪,在我们那儿,嫁人正合适。”
像是记忆的火车,从昏暗处驶入了深黑处,倪雀垂在地毯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地毯上长长的绒毛。
她又轻轻松开,说:“因为中考后那个暑假,我已经和倪保昌撕破脸了,所以我在他面前装听话也没用了。我不再在他面前委曲求全、逆来顺受,但也从不无谓地挑衅他。我回家就该干活干活,该休息休息,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也尽量跟他和老太太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倪保昌不喝醉,我和他们那样冷冰冰地相处着,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他要是喝多喝醉的话,我也不怕,反正但凡和他们在一块儿,我都做好了充分的自保的准备。”
“至于平常吵架、起冲突,也没什么,我从不逞一时之快和他们正面对着干,都是能避则避。那几年里,我回家不多,哪怕回了大部分时候也是住刘婶家。”
“只是,”倪雀的手指再一次不自觉地揪起了手边的地毯绒毛,她揪得极紧,指节都因用力泛了白,“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做……”
江既迟不是迟钝的人,从倪雀刚才讲到倪保昌让她嫁人时她的反应,他就隐约猜到了什么,再一联想之前几次倪雀面对他亲密触碰时表露出来的轻微抵触状态,那个模糊的猜想便愈发地在脑海中成形。
他伸手把倪雀的手抓到自己手心里,握紧,在倪雀顿了顿,要继续往下时,他打断:“倪雀,你要不想讲,咱就不讲了。”
“之前不想讲,是觉得没必要,反正都过去了。”倪雀说。
江既迟道:“现在也不是必要的。”
“不,有必要的。”倪雀飞快地反驳,然后她撑起身,在沙发上放着的她的大背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本子。
浅绿色,皮面,侧边有个磁扣,从封底扣到正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本子绿得不纯粹,有层灰扑扑的包浆感,磁扣上的铁片部分,半点不珵亮,叠了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倪雀把本子递给他,说:“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跟你说,最后觉得,还是要的。起码有一点,这上面记着得,一笔笔你资助我的钱,去了哪里,你有权知道。”
江既迟看一眼倪雀,拨动磁扣,打开本子。
第一页,只写了倪雀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他又往下翻了一页。
[卷子和书=117.6
u盘≒80
橡胶手套、碘伏、棉签、无菌纱布、感冒药、云南白药≒200?
县医院挂号、检查、拿药≒600?(注:算作是他的投资,到时候要按个人贷款最高银行利率来算利息)
……]
他送她的智能颈环,她也记了,只是因为不知道价格,所以在旁边画了个问号。
还有他离开前让冯子业转交给她的跆拳道卡的价格,旧书的估价,这上面也都有记录。
江既迟微微拧眉。
倪雀知道他肯定不喜欢她记录这些。
不过这些并不是在江既迟为她花费之后,她随即就记下来的。而是在那个深夜电话过后,她以为江既迟有了女朋友,又以为江既迟讨厌自己不想再和自己有瓜葛后,某一个夜里,她坐在宿舍的桌板前,回忆着,一条条写下的。
毕竟,欠一个对自己生有厌恶的人太多的感觉,很不好受。把那些能计算得出的,未来能还得了的,记下来,想着有朝一日能偿清,起码能抵消一部分自己的亏欠感,这样她心里也能舒坦些。
倪雀见他手指和目光都停在这一页,眉宇间并不舒朗,忙盖住:“这些都翻篇翻篇,你要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提了,我也不还你,一定不还你,可以吧。”
说着她翻过一页。
这一页开始的内容,才是她拿出这本本子的意义所在。
上面记录的是她高中三年,江既迟资助给她的学费和生活费明细。
[2020年8月31日,生活费5000
2020年9月9日,学费1250
2020年9月30日,生活费5000
2020年10月31日,生活费5000
……
2023年4月30日,生活费5000
2023年5月31日,生活费5000]
整整三年,6笔学费,34笔生活费,倪雀一笔不落地记了下来,共计学费7500,生活费17万。
这部分内容占了两页多。
再往后,还有一页内容,记的是他俩在一起后,上次飞去南城,他给她买的头等舱机票,以及他送她的那条小鸟展翅手链的价格。别的花销倒没记,大概是这两项单价比较高,她压根儿压不住她那动不动就冒头的负担感。
江既迟神色意味不明。
倪雀想,她这种行为放在任何一段亲密无间的恋爱关系里,对方都不可能高兴的吧,好像她恨不能和另一半划分得清清楚楚似的。
她暂且略过这一环,用手压着列着资助费的那对开页,说:“学费是直接打到学校账户上的,生活费是你朋……是你委托的一个你的朋友按月转给我的,生活费一共是17万。这些钱……”
倪雀顿了顿,微低下头:“原本应该在去年和你遇到时就还给你的,但是在更早之前,我高二的时候,我就都给别人了,应该说,是赔给别人了,一直到去年高考完的暑假,我才赔清。”
本子出场的作用告一段落,倪雀将其合上,手却攥着边缘没有松手。
“我高二那年,倪保昌和孙国香先斩后奏,收了人彩礼,逼我嫁人……”倪雀的语气是平静的,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手中的本子被她攥得边角变了形。
她定了定,说到后半句,平静的语气到底是裂了一条缝,缝里泄露出无限的难过、委屈、愤怒、不甘、怨恨等等的复杂情绪来。
她说:“……我为求自保,打伤了人,对方的一只耳朵聋了。”
第91章 苦忆
如果把记忆归类划分,将被倪保昌用铁镐砸伤狼狈奔逃的那一夜,投放进垃圾篓里的话,那狗血的被亲人逼嫁算计的这一出,就该扔进臭气熏天的垃圾场里。
倪雀始终记得那是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