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梦跟她说的,不用怀疑自己在自作多情。
所以,他是特意跟她解释的吗,因为不想她误会?
倪雀没有直接问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她害怕江既迟回头反问一句“你觉得呢”,她实在是难招架得住。
于是她在江既迟的话里挑拣关键词,接上话题:“你说你们不来电,是不是不太对?”
“嗯?”江既迟没太理解她这个问题。
倪雀说:“她好像很喜欢你呢,所以你说你们不来电,不太对。”
“那怎么算对?”
“应该是只有你对她不来电吧?”
“你还挺严谨,”江既迟笑,“我确实没对她产生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时,服务员将火锅底汤端了上来,将其放置在桌面中央的嵌入式电磁炉上,打燃火后,之前点的食材也陆陆续续被送了过来。
服务员走后,倪雀托着下巴,困惑地咕哝:“为什么呢,她长得好漂亮啊。”
“现在开始问为什么?”江既迟唇角的笑意加深,“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冲人说,我一定不喜欢她那样的?”
倪雀后知后觉感到几分羞惭:“我……我那个是嘴快。”
“嗯,”江既迟点点头,“确实是嘴快了,不然那句话,怎么会只说对了一半。”
倪雀没太懂:“什么?”
直接解释的话,等于摊开了,节奏太快,会吓到她。
江既迟眉梢抬了抬,说“没什么”,然后开始往滚沸的火锅底汤里下食材。
之后两人边吃边聊。
因为专业同宗,倪雀请教了江既迟不少学业上的问题,他都耐心地一一解答,一顿饭下来,倪雀属实收获不少。
吃完饭,倪雀结了账,江既迟送她回宿舍。
路上,一个话题聊毕,新话题暂时缺席,于是江既迟似是不经意提起:“小倪雀,平时朋友圈看得多么?”
倪雀轻松的心情一下绷紧。
来了来了。
这是来检验他当初出的课题的成果了?
“还……还好。”倪雀回答。
“还好的意思是?”
“就是不怎么看。”倪雀又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了。
他“哦”了声:“难怪,我说我最新发的那条,一直也没见你给我点个赞。”
“……”倪雀看着地面,踩着影子,装傻,“……你发朋友圈了吗?”
江既迟微微侧头,扫一眼她低垂的脑袋,夜间的寒风将她几缕头发吹得飘起。
江既迟忍住去别那几缕头发的冲动,说:“嗯,大年初一发的。”
倪雀将演技进行到底:“哦,那等回宿舍了,我……我看看。”
江既迟弯弯唇角:“好。”
从西门到本科女生宿舍的路不短,其间要经过西操场、篮球场,还有一条樱花道。
这条樱花道由青石板铺就,由于两侧栽种的花树以樱花居多,长此以往,路的原称逐渐被取代,阑大的学生提到这条路,都习惯称作樱花道。
此刻走在其中,聊及此,倪雀问道:“那原来它叫什么啊?”
“锦绣路。”
“也蛮好听的啊。”
“嗯。”
倪雀看着两侧花树光秃秃的枝丫,喃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花呢。”
“下个月就能开了。”
“真的吗?”
“嗯。”
“也是,快三月了,春天要来了。”倪雀看着自己因说话而哈出的白气,感叹,“北方的冬天可真长啊,你看我还穿这么厚,要是在老家,这会儿已经换上春天的衣裳了。”
江既迟垂眸,轻声一笑,似是而非地重复了遍:“是啊,春天来了。”
这条路很长,脚下是高低不平错落砌成的石板,两人并肩走着,不知怎的,江既迟忽然就想起了冯子业之前给他支的招。
这有高有低的路,倒是相当适合绊个脚。
片刻,他又摇了摇头。
算了。
终究是有点损了。
长路终有尽,很快,他们就走完了这条路。
再穿过一条校内车道,就是女生宿舍。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倪雀说了再见,就往楼内而去。
江既迟叫住她,倪雀回过头。
他站在树下,昏黄灯光和皎洁月光双双打在他身上,又被驳杂的树影切割成稀碎的亮晶晶的点状。
他似乎淡笑了下,对她说:“谢谢今天的火锅,晚安。”
倪雀放在口袋里的手手指微微蜷了蜷,也露出笑容,回道:“晚安。”
*
回了宿舍,倪雀先洗了澡,然后洗衣服,又看了会儿书,像是有意地把能做的事都做尽了,这才点进微信,翻到江既迟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有一瞬间,她打算留个言,想想又忍住了。
江既迟回复的冯子业的那句话,太过暧昧不明,她留言,或者她留言后江既迟的回复,要是暴露了礼物是她送的事实,冯子业肯定会觉得挺诡异的吧,起哄是小,就怕……
就怕什么呢?
倪雀放下手机,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想这些了。
这个不想了,今天和江既迟相处的种种又开始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整体的镜头,局部的特写,画面一帧叠一帧,高频闪过。
倪雀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拥有的那些和江既迟有关的记忆,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每次擦燃火柴时,那显现于眼前的短暂而美好的幻想。
三年多的时间里,她都安分地当着一只不声张的小鸟。
那情窦初开时热烈的喜欢,她以为她早就丢掉了,于那个寂静的、出走的深夜。
事实上,过去的一千多天里,她无数次地拾起。
每当她在前行的途中,遇到拦路的阻碍时;每当她被现实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时,她总是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从回忆中搜刮出那点江既迟曾给过的火种,好支撑自己继续往前。
以至于到了现在,反刍和江既迟相处的点点滴滴,几乎成了刻在她身体里的某种生理习惯。
只要和他平添了新的交集,再创了新的记忆,那些画面,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将旧事暂且挤掉,霸榜她的大脑。
倪雀趴在床上,翘着脚丫。此时此刻,她不觉寒冷,也不觉黑暗,曾经照明的火种似乎变成了落停在舌尖的一点甜,反覆地浸润着她的味蕾。
某个瞬间,倪雀乱晃的脚丫一顿。
她忽然想起来在火锅店里,江既迟刚落座没多久时,说的一句话。
那会儿她疑惑韩苒那么漂亮,江既迟怎么会不喜欢,江既迟反问她为什么面对韩苒反而能那么信誓旦旦地反击时,她慌不择言地解释说自己是嘴快。
接着江既迟便说了句:“确实是嘴快了,不然那句话,怎么会只说对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