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亲卫叫了他一声。
唔。萧汜等待了片刻,见始终没有大人去管那孩子,于是他料想这应该是名孤儿。
乱世中,大人连自己都可能养不活,抛下孩子的景象比比皆是,萧汜征战的路上亦见过比这更残忍的景象,这一次,他本可以依旧不管,但脑海中却一直萦绕着那孩子倔强不屈的身影。
罢了,萧汜叹了口气,毕竟是在皇都内,他无法再做到视而不见,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吩咐道,把那孩子带到我府上。
亲卫点点头,吩咐下属,一行人继续往皇宫前进。
末将萧汜,参见主公。萧汜单膝跪地,朝梁王行礼。
玄武王快快请起。梁王虽已年过半百,双鬓隐隐有些灰白,但是一身武人的气势依旧,他声音洪亮,抚掌称道,这次多亏了你,才解除了寡人的心头大患。
为主公而战,守卫梁国江山,乃是末将职责所在。萧汜沉声应道。
很好,很好。梁王爽朗大笑,爱将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出。
谢主公恩典,只是外敌还未歼灭干净,末将不敢领赏。萧汜双手抱拳于胸,主公,臣这次出战北方与胡人交战,发现他们兵器精良,胡人向来不擅于锻造兵器,却突然有此工艺,臣觉得有些蹊跷。
哦?还有这事儿?梁王微微皱眉。
臣不敢欺瞒,之前派了探子前去刺探情报,发现他们与鲁国似乎有所勾结。
鲁国?你是说这兵器乃是鲁国送去的?
回禀主公,臣不敢断言,但有九分把握。
梁王扶着胡须,若有所思,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句不阴不阳的声音:玄武王好大的能耐,不但将胡人击退,还找到了如此重大的情报,真是个人才啊。
听到这话,众人俱一愣,看向正在说话的那人,正是梁王的独子,孙涛。
这孙涛,年龄和萧汜差不多大,心智却远远不及萧汜成熟。
他的母亲在他出身不久后就得重疾,不治而亡。梁王对亡妻情深意重,力排众议没有续弦,并且将对亡妻的思念全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十分溺爱孙涛,因此这位世子爷骄纵成性。如若他只是纨绔贪玩也就罢了,却偏偏人品也不行,心胸狭隘,不知怎的格外针对萧汜。
梁王英明骁勇,生下个儿子却似烂泥扶不上墙,梁国朝廷的一众官员暗地里都扼腕叹息,为梁国未来的江山感到担忧。
宰相于卿咳嗽了一声,说道:世子殿下何出此言?
我没说什么啊,孙涛吊儿郎当地说,就是阐述事实而已,于伯不必紧张。
世子殿下谬赞了。萧汜就像没听懂这话里的讥讽之意,淡淡回道。
孙涛冷哼一声,说:我问你,这次出战,梁军伤亡几何?
本次出战,臣领军十万,三万七千人死于战场,另有五千余人重伤。
我再问你,玉河关一战,敌方是否已经撤退?我方又是否穷追猛打?这才落于对方圈套,折损我方数千人性命,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这不学无术的世子,从何时起竟开始关心起军情了?
萧汜一顿,正色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玉河关一战我方虽胜,但是对方将领骁勇善战,若不将那人除去,梁国边防后患无穷。
这么说来,你还挺有理了?孙涛一瞪眼睛,怒喝道,数千人性命只为换得一个人头,你大手一挥,就有无数人为你前去送死,梁兵的性命在你眼中是什么,是那路边的蚂蚁吗?!
这句诘问听似义正严辞,但事实上却是典型的不懂打仗之人在那胡言乱语,战争从来就是伴随着牺牲与流血,用无数人的尸骸换来一个胜利,听上去残忍,却是无法避免的现实。
而伤亡率固然重要,却不是简单的能用双方死了多少人来衡量一场战争的得失,说的再直白一点,一场没有伤亡的战争不一定代表着胜利,而一场死伤惨烈的战斗,只要达到了目标,便实现了它的价值。
关键在于这价值判断,可以由经验丰富的将领出于军情加以衡量,也可以由目光长远的君王出于国情做出论断,但绝不是一个既没有打过仗、也没有处理多少朝务的世子爷能够指手画脚的。
孙涛的这一番指责,让那些懂军务的大臣听的连连摇头。
萧汜不善词辩,也不欲与孙涛多说,于是只不卑不亢道:兵书有云,慈不带兵。臣一心为国,问心无愧。
你!孙涛被萧汜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气的吹胡子瞪眼,那架势仿佛要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好了。梁王看了一眼孙涛,那目光中有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他息事宁人道,玄武王行军劳顿,先回府里休息吧,过后再来与寡人做详细汇报。
既然梁王都亲自开口打圆场了,孙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用目光狠狠地剜了一眼萧汜。
梁王疲惫的挥了挥手,一众大臣便告退了。
第35章 乌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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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是被一股浓烈的辛辣呛鼻的药味唤醒的。
他睁开双眼,眼前还有些模糊。
嘶
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抬手去摸,摸到了一圈围在他脑袋上的纱布。
刚给你换的药,别碰。床榻边上是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妪,正端着一碗药,坐在少年边上。
这里是将军府,是将军命人将你送来的。老妪和蔼的看着少年,可怜的孩子,看这身子骨瘦的,多久没吃饭了?身上还到处是伤,先将这碗药喝了吧,等将军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少年挣扎着坐起身,漆黑的眸子无声的看向老妪,神色间充满警惕。
诺。老妪将手中的碗又向前递了递。
少年将头往旁边微微一侧,避开了她。
老妪一愣:是不是怕药苦?
少年却依旧没有开口,他不动声色的用目光将周围环境迅速扫视了一遍。
这间屋子面积不小,但是家具装饰却很少,除了必要的桌椅床榻,就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那老妪说这里是将军府,少年心下却有些怀疑,将军府能有这么简朴?
这药啊,不苦治不了病老妪只以为是小孩儿怕苦不肯喝药,兀自在那苦口婆心的劝说,话说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动静,她往后一瞧,原来是萧汜回来了。
将军。老妪连忙起身。
萧汜的身上还穿着盔甲,朝老妪一点头。老妪作势起身想要服侍萧汜脱下盔甲,萧汜手一摆:我自己来就行。那小孩儿怎么样?
他怕药苦,不肯喝。老妪说。
我来吧,你去忙你的。萧汜三下五除二脱了盔甲,身上只着雪白的单衣,许是盔甲厚重,单衣微微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衣下的肌肉上,健硕挺拔的身材顿时显露无疑。
他接过药碗,走到少年的榻前。
喝罢。他将药碗一递,简单的两个字却透露出一股不容抗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