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道长和稀泥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家和万事兴,哪有隔夜仇,要不坐下来互相沟通一下?
敖凛酒劲上头,实在懒得听他絮絮叨叨这些废话。他和梼杌的问题遗留几百年了,根深蒂固,根本不是坐下聊一会能解决的。
行了行了,说得我脑子痛,你想请他就请吧他又转为小声嘀咕,反正我也没资格拿主意。
话里不知不觉带了点小怨怼。
方道长得到满意的答复,便起身告辞,还说等虚光观那边的造像师傅设计好素胚,就马上发过来给敖凛过目。
敖凛撇了撇嘴角,生硬地说:记得脸做漂亮点
方道长连忙道:那是当然,沸海龙君的眼光肯定不会差的。
那不一定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方道长都走了,敖凛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背上低声喃喃。
忽然,紧挨着的沙发坐垫下陷,有人坐过来,揽一把他的腰。在他做出反应之前,预判准确得摁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下巴尖尖,劲儿很大,又有些轻佻。
应桃转动深幽的眸子,把龙脸上气恼的浮红尽收眼底。
他逼着敖凛和自己对视,并缓慢地问:你再看看,看走眼了吗?
敖凛呼着酒气,歪了歪头,看过去,老妖精的眼里不仅映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光,还沉淀着亘久腐烂的岁月。
是他趴在地上,伸直了胳膊也远远触不到底的泥沼。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年岁,修为,阅历,观念都是乘以倍数的差异,不管身体的距离有多么近,依旧填不上巨大的沟壑。
敖凛绽开笑容,你要真的是小妖怪就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应桃的呼吸失措了,他急速琢磨着这句话下的含义,一些被极力忽视的事实浮上水面,又被他狠狠压下去。
末了,应桃垂下眸子,平淡地说:小凛喝醉了,回去躺一会,我给你送醒酒汤。
敖凛忽然拉近距离,像要跟他咬耳朵似的,微微湿润的嘴唇擦碰上他温度异常的耳垂,你来的第一天就喊我老婆,是我交代你的?
应桃无端心颤了下,余光瞟见青年线条绷直的颈子,红发柔婉,肤色粉白,仿佛一丛小火烧进他心底,竟然让他起了一些旖旎的心思。
是
敖凛默了两秒,有些遗憾地说:那你怎么不听话呢。
应桃抿着烧得干裂的唇,抬起手臂想要触碰他的龙。
敖凛却不着痕迹躲开,坐到沙发的另一头,在垫子缝隙里抠出遥控器,开始若无其事地看电视。
应桃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一会,才缓慢放下,脚步沉滞地走向厨房。
曾经,那个赤发黑衣的少年拽着他破碎的衣角,手背用力抹了下眼睛,哽咽着央求他:
下次不管什么时候,在哪,你遇见我了喊我一声老婆,可以吗
梼杌并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要求。
老婆这个词对一个上古老妖怪来说,太过黏糊和肉麻,也根本不是能对一个小辈喊得出口的。
梼杌更习惯叫他小凛,小树杈,小卷好像加了那么个小字,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有了明确的分隔。
长辈与晚辈。
保护者与被保护者。
似乎这么一来,在他内心汹涌的邪念就能超脱负罪感,找到合情合理的归处。
所以他说服自己,这是小凛对他的讨求,出于对幼崽的纵容,他答应并照做了。
胃部泛起阵阵剧烈的酸绞,应桃忍不住往后瞄了眼,敖凛一只脚撑在沙发边缘,正抱着膝盖,目不斜视地换台。
甚至没往他这里瞧一眼。
妖的心智一旦动荡,就容易被潜藏在暗处的病灶击中。
咚!
菜刀摔在案板上,打了个颠,又从高高的料理台栽下去,刀刃着地,摔出好大的声响。
应桃立即背过身,退到厨房深处,将胃部上方的布料揪成一团,慢慢调整呼吸。
龙的听觉很好,即便隔着墙,想要探听的话,意识便能轻松伸过来。
过了约莫十几秒,厨房前果然传来脚步声,也果然是敖凛。
敖凛端着一杯茶,径直越过地上的菜刀,又越过他身侧,挤到厨房角落,翻手哗啦把茶叶倒进垃圾箱。
龙只是来倒垃圾的。
应桃肩膀微颤,有些难堪似的侧过身,但在敖凛又一次经过时,攥住了对方的手。
他的手指骨节突出,布满茧子,攥住人手腕时便有些磨人的意味。
小凛别跟我置气了。
敖凛单手把杯子放在台子上,目光扫过他抓着自己的手,青筋突起,看起来甚至有些骨瘦嶙峋。
你放心,我没醉。那点酒我一会也消化了。敖凛说着话,顿了顿,又说:你刚进来时,我情绪有点激动而已。
我看见你喂貔貅,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像它一样,跟在你脚边崇拜你,喜欢你,跳上你的脚背,你就抱起来怜爱得揉一揉,如果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你也会答应,比如,跟你滚上/床
应桃进门的那一瞬,敖凛满背冷汗,仿佛头一次透过他人的眼睛,认真注视这段关系。
还有灵解那几番感叹:龙真可爱啊,龙好天真啊
不管是应桃还是灵解,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居高临下地看待龙。这是那个年代走来的老妖怪们骨子里刻的习性,是难以磨灭的。
我的态度对你来说,就是一瓶安眠药能敷衍的事。
你平常做事谨小慎微,这次喝酒却连酒瓶子都没刻意藏起来。因为你知道我心软,猜得到我每一步反应,哪怕我跟你撕破脸皮,都不会舍得赶你出去。
你控制欲强,爱藏心事,爱替人拿主意,这是你的生存本能,我没有理由置喙。
但这是我的庙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养我了。
别养龙了。
敖凛喝了酒,却比平时清醒十倍。那些前前后后藏在心底上百年的话,终于借着一股烧裂的辣意,缓缓流出唇齿。
小凛他置若罔闻,墨染似的白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如果不看那张脸,恍如垂垂暮已的老人。
应桃朝他扯起笑容,忍下喉间翻涌的腥甜,你饿了吗?我做饭给你吃。
敖凛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上下滑动界面,不用了,我点外卖。
一句话,似乎将梼杌留在这里的价值全数否定。
敖凛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挣开了他的手。看着应桃发颤失血的薄唇,敖凛转身离开之前,轻声说:歇着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我们卷,终于出手了
第59章 给生活加点糖 敲他的七寸,不择手段
配殿的厨房, 第一次停火了。
剥好的蚕豆失去用武之地,摆在盘子里渐渐氧化成灰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