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附近清理得差不多了,冉喻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和神经放松了一些。他在实验室里待了太久,即使每天都会自己进行定量的体能训练,但这样持续的战斗还是让他疲惫极了。他背靠着一棵大树,短暂地出神,心想这段时间冉丘竟然没动静,真是稀奇。
这种想法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房间里,房间里摆了几排博古架,架子上放置着许多刀剑,有一个人在爱怜地抚摸着那些冷兵器。那人约莫五六十岁,眼神犀利如鹰,不怒自威,仔细看上去眉眼间与娄越有几分像。
冉喻腹部早已结痂的伤口有些发痒发热,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手感却光滑细腻,身上没有伤疤。他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一扇玻璃窗,窗外一片漆黑,于是他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卷发娃娃脸,身量不高,穿着背带短裤,脸上的表情冷漠且不耐烦,像是在观察小虫子。
他现在对你们没用了,冉喻听见自己说,跟我玩这些把戏有意思吗?
哦?这并非我的本意。那个男人说,上次说的交易,还做数吗?
当然,只要你动作快点。明早之前,我要见到人。
没问题。男人扯起嘴角笑了笑,眼睛却依然锐利。他低头在通讯器上按了几下,一定给你送到。
冉喻的脑海里嗡鸣一阵,陌生房间消失,眼前重新变回池边被炸得歪七扭八的树木。
看来他的偷窥又被冉丘发现了,冉喻不以为然地想,他刚要仔细回忆那段对话的蹊跷之处,脖颈处却突然一阵刺痛。冉喻立刻反手想制住来人,冰凉的液体却已经注入了他的血管,见效奇快,意识在迅速抽离。即使如此,冉喻还是咬牙借着最后的力气将背后的人过肩狠狠摔在地上。
塔哥的身躯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浅坑,他闷哼一声,擦掉吐出的一口红血,将倒下的冉喻扶住,沉声说:抱歉。
第62章
将近两个小时,战斗进入尾声。飞鸟和鱼类形态的雀鱼碎块散落在各处,混杂着海鬼和人的尸体、断箭、空试剂瓶以及破损的刀。红色和绿色的血浸润了池塘边的泥土,深黑松软的土地上咸腥气铺天盖地。强光探照灯惨白的光照在地上,高功率激光驱鸟器的绿光层层扫过,徒然地在这片充盈着死亡气息的土地上增加不真实的象征生命的色彩,像是在白碱土里插了几根绿色的塑料树苗。
海鬼没有被放出城防军区内的包围圈,当晚没有外出过的二环居民暂时安全,不需要再次转移。当然,只是暂时。所有参加过本次战斗的人员都需要集中起来第一批接受灵符试剂的检测,然后是整个城防军区,并扩展到二环全体居民。由于一环哨卡的高墙上与二环一样布置了严密的防空装置并向外覆盖了小半个二环的高空,故当下对一环内居民不再重检。一环哨卡发布了紧急禁令,为防止寄生态海鬼混入,除却城主特批事项,所有人员只出不进。
灵符试剂的消耗速度太快,二环内的库存告急,娄越等人通知了一环的物资管理处送一批出来。在物资送达之前,已经通过检测的人可以回宿舍取平时定期下发的灵符试剂,帮助应急。娄越记得宿舍里屯了十几瓶灵符试剂,虽然不多,但现在很需要。督察队的队员都被他派去给城防军和警卫们帮忙去了,娄越一边跟各方商量后续进展,一边迅速回去拿试剂。
回去的路上娄越的通话一直没断过,先是跟艾伯特,对方抱怨现在的弹药存量降低到警戒线下,而二环内新的军工厂还未竣工,难道真要靠冷兵器硬撑着?
娄越提醒道:首先,我们得庆幸鱼类形态的雀鱼没有那种奇怪的磁场。不然有了弹药也白搭。
艾伯特罕见地骂了句粗口,愤愤道:他娘的,从来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不怪一贯严肃威严的艾伯特军长突然情绪化,这事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海鬼第一次和第二次出现在三环精神病院时,炸弹轰炸还是一个有效手段,但现在,它不顶用了。人类躲进二环后,不是没向高墙外密密麻麻游荡的海鬼群里投过炸弹,但效果越来越差,直到近期他们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那些聚集的海鬼附近会产生奇怪的磁场,空投的热兵|器无法突破那层透明屏障,甚至会被弹走。有几次被反弹的燃|烧|弹对高墙造成破坏,特别行动队冒死去墙外修复过,之后军方不敢再轻举妄动。
科研院物化方向的科学家来到前线,与从事海鬼研究的施荨一起组成了新的课题组,共同对这种磁场进行勘测,但收效甚微。有一次,施荨跟随特别行动队出城采集样本时突然感到身体异常,那时恰好一群飞鸟形态的雀鱼在他们头顶盘旋,他们当即撤退回城,却发现那群雀鱼一反常态地没有攻击他们的架势。詹一烨架起望远镜,观察到那群外围的雀鱼似乎在小心保护着飞在中心的一只雀鱼,那只雀鱼的嘴里衔着一块蓝色矿石。
回城后,施荨描述当时的异常感受:感觉意识不受控制,身体失去秩序,就像是灵魂被抽离出去,但又不像是失去,更像是被丰富了。这番过于抽象的描述没能提供实际线索,只是被当作施教授劳累过度或是身体旧疾引发的错觉。只有一点值得注意,当他们远离那群雀鱼后,施荨的异状很快就消失了。
跟艾伯特军长讨论完热兵|器库存问题后,娄越正好走到宿舍门口,他打开门,按亮了灯,往里看了一眼。宿舍内一览无余,卧室的门开着,没有人。
他一边去找灵符试剂,一边又拨通了冉喻的号码。依然是无法接通。娄越知道冉喻和其他所有队员一样去前线战斗了,尽管他相信冉喻的身手,但还是忍不住担忧了全程。好不容易战斗结束,人却失联。跟冉喻一起的副队长说他已经安全撤退了,可能在排队等待试剂检测。
娄越拿了试剂准备出门,余光又扫了眼卧室,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个东西。他走近,认出枕头边的斧头是冉喻睡觉时爱藏在枕头底下的那一把。
他苦思冥想,没有想到可能的任何暗示信息。可这也不太像是粗心忘带了,或是随手一扔。斧头是规规整整摆放在枕头边的,把手甚至与床沿平行。应该就是特意留给他的。
然而,为什么要把这把平时都不让人碰的宝贝疙瘩留给他?
娄越心中快速闪过几个猜测,最终犹疑不定地停在了其中一个上:难道是定情信物?
娄越猛地一激灵,把锁在抽屉里的那本《阿越和阿喻》拿远了些,锁进了客厅书桌的抽屉里。他心想,这种玩意看多了确实不太好。但他又想,不能抛开剂量谈效果,于是又觉得,反正不能看十遍以上。
这时,通讯器猛然响起。他心虚似的赶忙转移注意力,立刻接通。这次的来电人让娄越感到意外。是施荨。
施荨的声音很低很神秘,说请娄队长帮个忙,她发现了很不寻常的事情。
施荨去二环医药厂确认了灵符试剂制造流程表后回程,路过一处偏僻的陌生小巷子时停住了脚步。前段时间的异状再次出现,甚至强烈了百倍不止,一时之间,施荨差点当场休克。她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咬牙扶着墙勉强支撑身体,歇了好一会儿,她逐渐适应了这种心脏和灵魂发空的感觉,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沿着小巷七拐八绕,施荨眼前陡然开阔,前方是一片空地,有一间看起来原先是化工厂的废弃大平房,附近没有监控。里面隐约有说话声,施荨本不想偷听,但其中一个声音过于熟悉,让她不自觉地悄悄沿着墙根凑近窗子往里看了一眼。
工厂里很昏暗,只在角落点了一盏煤油灯。好在施荨夜视不错,能看清人脸。那果然是贡潇师兄。
贡潇的对面是一个坐在高高铁架子上的少年,他在半空中晃荡着两条细腿,歪着脑袋说:真的会成瘾?
少年面色疑惑,转而有些开心地问:你们人类真的会这样?那我要去拿他试一试,他应该快到了。
是的,贡潇谦卑地说,但语气里不乏急切,我还有任务在身,城主的护卫兵看得太紧,我只能甩掉最多一刻钟,您看能不能给一些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