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喻思索了一会儿,面露难色:那你现在至少好几千岁了,叫我哥哥不合适吧,我才二十岁。
冉丘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他踮起脚坐在书桌上,两条白筷子似的腿晃啊晃,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自己肩上的背带。
把我叫来干什么?冉喻坐起来,半靠在床头问。
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冉丘挠了挠头,头顶本来就翘的几撮毛更乱了,你好冷淡啊,你不是以前的哥哥了。
你本来就不是我弟弟。
哎呀哎呀,怎么又绕回来了,不想聊这个话题。冉丘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床边,弯腰把脸凑到冉喻面前,双手捏住冉喻的肩膀,一双大眼睛黑得让人发怵,不管怎样,你说过不会抛下我,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对吧?
冉丘看上去并不激动,手上力道却不小,把冉喻的肩膀抓得很疼,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跟他稚嫩的脸蛋矛盾极了。冉喻有理由怀疑自己但凡说出一个不字来,肩膀会被当场捏碎。
冉喻没说话,他移开目光,随意地扫过书架时顿住了。书架上多了些零碎的物件,他记得很清楚,这些不是他的。其中有一个圆框眼镜让他分外眼熟。
那个眼镜是从哪儿来的?
冉丘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一看,不甚在意地说:应该是一个小邮差,给我送完信顺便还帮我解决了午饭问题,挺好。
冉喻忽然觉得手脚发冷,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说:他是不是叫袁锡?
冉丘疑惑地歪歪头:我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名字?
冉喻没有理会冉丘语气里不经意的高傲和嘲讽,自顾自地说:我认识他。我们一起参加过入城考试,我还拜托他路过时照顾你。
认识的食物就不可以吃吗?冉丘说,可是我很饿啊,哥哥。
为什么不吃我?
哥哥,你已经知道太多东西了,不要再背叛我了。再这样不听话,我也许哪天就真的会吃掉你。冉丘抬手轻轻将冉喻额前的碎发拨开,盯着冉喻的眼睛说,我会看着你哦,一直一直看着你。
那两个轻飘飘的再字让冉喻心里咯噔了一下,冉丘凑得很近,用鼻尖轻快地蹭了蹭冉喻的头顶,像小动物一样。以前冉丘也经常这样蹭冉喻,冉喻只觉得弟弟年纪还小,偶尔爱撒娇也无可厚非,但现在他心里抗拒,伸手便推了一把。
他的手被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
手怎么这么凉?冉喻听到娄越说。
冉喻稍微缩了缩手,娄越也自然而然地松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忽略娄越暗下来的眼神的话。
眼前的场景飞速转换,冉喻发现自己正坐在言艾的办公室里,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旁边坐着娄越和言艾。
怎么不吃饭?不合胃口吗?娄越夹了一块烤肉放进冉喻碗里,还是之前那家店,你应该很久没吃过了。
烤肉的味道很香,是冉喻以前最爱的味道,但他今天却莫名地感觉有些恶心。
言艾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摇摆,最终意味深长地停在冉喻身上:今天你突然不见,把娄队长着急坏了,差点没把我们研究所给掀了,总怀疑是我们把你拉去悄悄解剖了。
上午的记忆回笼,和之前与冉丘的周旋交织起来,冉喻有一瞬间的恍惚。
今天上午冉喻是突然被一个陌生军官秘密领出去办理归队手续的。据说是城主办公室直接颁发的机密文件,内容也非常官方,说是考虑到冉喻之前的功勋以及目前二环前线战斗人员的紧缺,再加上对海鬼连结的研究走到了尽头,再无进行的必要,综合主城安全需要与人道主义精神,决定批准冉喻重新回到原单位。
这道调令绕过了安全部门的三位一把手,第一时间被递到了当事人的手上,先办了归队手续才通知了高层领导,而这段时间没人有权限知道冉喻的去处,故换班的监控室同事发现人没了后才汇报了错误的消息。
以前总喊着要吃肉的冉喻整顿饭没有吃一片肉,娄越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自己也没怎么动筷子。
在娄越看来,在实验室里像犯人一样关了这么久,再正常的人都会变得不正常。可从始至终,他碍于普通上司的身份不能表达过于密切的关心,甚至连探望一次的申请都会因为理由不充分被驳回。
言艾眼见着娄队长的脸色越来越差,找了个由头就赶紧溜了。办公室里只剩了娄越和冉喻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他们都不知道城主这离奇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后续归队后会发生什么。当然,更大的不确定依然是海鬼那边,冉喻已经成功传递过一次情报,按理说城主应该知道冉喻的重要作用,为什么要突然放他出来?
冉喻心里纷纷扰扰的念头更多,与冉丘的连结越来越深,他看到的感知到的秘密越来越多,但他不能一一表达出来,因为冉丘会知道,然后遏制住他表达的冲动简而言之,就是会在冉喻酝酿好语言准备说出来时让他闭嘴。手写自然也不行。
之前在实验室里冉喻试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并收到了冉丘的警告。
冉喻知道自己是在被冉丘持续关注的,但他不知道自己被放出去后,其他人会不会无意间透露些对海鬼有利的信息,这就遂了冉丘的意。可是同样的,其他人也可以联合起来编织一张虚假的生活网,向冉喻透露些假消息以迷惑海鬼。
冉喻有时觉得自己像广播电台里讲过的双面间谍,有时又觉得自己只是个传声工具。毕竟双面间谍需要对敌我两方的情势都了如指掌并骗过两方,而他传递假消息的前提是自己信以为真。他首先要真情实感地被骗,才能骗过冉丘。
一顿食之无味的饭后,娄越简单收拾了餐盒,对冉喻招招手:你下午就要归队了,我送你过去,正好顺路。
坐在车上时,冉喻依旧在思考着这段时间以来与冉丘连结的状况,以及时不时看到的各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幻象和奇妙的感受,旁边驾驶座的娄越不甘心被忽视似的,忽然长篇大论地念叨起来:
冉喻啊,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其实外头有些传言,可能对你的影响不太好。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你归队以后,那些谣言对你的工作和名声都不太好,我不希望那些无聊的事情会打击你,毕竟你将来肯定是精锐战力,最好别被内耗。
还有,你现在身份确实有些尴尬,但是别担心,既然城主信任你,其他领导也必须信任你。但是你现在去了依然是新人,且可能被怀疑,为了防止有人给你暗中使绊子,你需要一层身份上的保障。另外,在主城里,非工伤住院需要亲人签字,万一你不小心磕碰了,签字还需要你的直属领导层层审批,容易耽误病情。
总而言之,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们还需要去办个手续,很快的,不会耽误你下午回二环归队。
刚吃完饭的冉喻本来就有点犯困,这一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更是成功地让他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好假装听懂并点头:好,所以我们要办什么手续?
这时,娄越停下了车,示意冉喻往右侧看。
右侧车窗外是一栋漂亮的二层小洋楼,外墙被刷成了淡粉色,门前种了几丛火一样的红玫瑰,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的军务机构。
冉喻仔细一看,发现小洋楼上挂着红底烫金字的牌子
一环婚姻登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