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玩飞镖游戏的富豪冯老板没有被感染,但城防所的副所长有。
向安详去城防所进行日常巡检工作时,被遭降职严惩的副所长拦住了,嚷嚷着要将功补过。据副所长供述,在入场考试后的某个晚上,也就是被娄越抓住的那晚,旁边考试区有一个人曾经来过城防所。当时的副所长满脑子的想法都是掩护那个人并为他放行,让他在城防所内熟悉了一圈,还滥用职权,带他去过机密文件室。
虽然副所长不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城防所那晚的录像被人为损坏,但考试区的围栏旁有一只隐蔽在树林里的摄像头拍到了当时的情况。
那个人是冉喻。
娄越垂眸看着桌上的文件,良久,他才问道: 能确定吗?
向安详的手指蜷缩,扣紧裤缝:那段录像我反复看了十几遍,能确定您也在里面,后来还开车把他带走了。
娄越终于从那堆文件上抬眼。此时窗外漆黑一片,屋内的白炽灯不算明亮,昏沉的光线下,娄越的深蓝与棕褐的眼睛颜色差异并不明显,一齐显出一种没有神采的暗色来。
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向安详走后,娄越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愣了会儿神。
手头还堆着小山高的活计要做,他本来不该这样浪费时间,但心思就是无法沉静下来。
娄越回想起不到一个月前的那个深夜。
那时入城考试刚结束,娄越得到消息,他一直追查的银杏路互助协发现了新的可疑会员。为了杜绝公职人员参加非法集会,尤其是副所长这种涉及主城安全的重要职位,当晚本就失眠的娄越立刻就带着两名值班的督察队员,驱车赶往现场。
路过考试区时,他下意识地朝里看了眼,没想到真就看到了想见的那个人。鬼使神差的,娄越停下了车,让两名队员先过去查看情况。
那时候冉喻的腿脚很僵硬,迟缓地在栏杆旁徘徊,娄越过去叫住他时他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一点防备,就像被谁刚从被窝里拽出来似的,下撇的嘴角彰显着一点起床气。
娄越的第一反应就是梦游。冉喻的反应也证实了这点。
本来,那天的娄越心情很不好。这位只在考场上匆匆见了一面的考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了,面对看上去冷酷无情的督察队长时有些局促。于是娄越的心情一点点变好了,因为不同于信纸的鲜活的朋友就坐在身边,尽管对方一无所知,娄越却单方面地有种安心感。
娄越完全没想过那天晚上的另一种情形,也就是真实的情况冉喻并不是不小心梦游到了靠近城防所的那片栏杆,他就是从城防所回来的。
冉喻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后,医生表示可以出院静养,于是他被娄越接回了家。
冉喻虽然看起来比娄越惨了些,但好在没伤到骨头和内脏。他身上多是皮肉伤,上了药缠了大面积绷带后只需要换药和修养即可。不像娄越,骨头断了还要和医生掰扯半天,就为了能早点出院加班。
出院后的第一晚,冉喻睡得还不错。他又梦到了那片熟悉的海。
但又有一些变化。他不再吃掉一条鱼然后变成另外一条鱼,这次他只是一条孤零零的小鱼,独自在幽暗的海底生活。水母和浮蚕散发着蓝绿色光芒,堪堪将周围一小片海水照亮。他漫无目的地到处游动,生活除了捕食和被捕食外空洞乏味得像珊瑚礁一样他居住的洞穴旁有一株不知道多大岁数的珊瑚礁,粗糙的表面布满了孔洞,尽管它还活着,身体还在向外生长扩大,浑身上下却似乎散发着死亡的腐朽味道。
在又一次成功躲避了凶狠的捕食者后,冉喻激荡的心情渐渐衰退,又一次觉得自己从一条年轻健壮的鱼变成了一株又老又无趣的珊瑚礁。
他想,这样不断重复昨天的活着真是无趣,不值得为这样的活而活。但怎样才算是有趣,什么才值得活,他却不知道。他身边没有生物知道,别的生物都觉得他是异类。看似很大很辽阔的海底,无数鱼群虾蟹穿梭来去,细菌和虫类聚集在一起,可他却找不到一个与他类似的可以帮他排解寂寞的生命。
这种生活结束于某个很普通的时刻,他在礁石缝里发现了一只残缺的蚌壳。他在里面发现了一颗极其美丽的珍珠,圆润硕大,表面流淌着温和的辉光。
冉喻把这颗珍珠小心地取了出来,吃力地摆着尾巴游回自己居住的洞穴,他感觉自己自出生以来都没有这样激动愉悦过,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给他细密的鳞片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值得。他把这颗珍珠藏在了洞穴最深处。他被这种美击中,灵智全开,突然醒悟过来,活着就是为了在漫长而枯燥无趣的时间里有短暂的一瞬间遇到一颗美丽的珍珠。
这颗莫名其妙地启蒙了他心智的珍珠一直陪伴着他。再然后,梦境开始重复,鱼吃鱼,变成另外一种生物,再变成海。
只不过这次的梦没有到此停住。再然后,他爬上了岸,陌生而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皮肤上。旁边有奇怪的两脚生物围着他,手里拿着锋利的鱼叉,在惊恐地大喊大叫。
在离开海水的瞬间,冉喻仿佛恢复了一些自己的神智,不再觉得自己是一条鱼或一片海。但珍珠依然被紧紧握在手心里。
这种珍重的感觉让冉喻想起了自己的小斧头。这是一种睡觉也要放在枕边,随时能拿到才安心的东西。
冉喻正想看看这颗珍珠在岸上时会有怎样的光泽时,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音色很熟悉,但语气却让他莫名地后背发寒。
你在这儿做什么?
潮水和阳光消失,冉喻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紧闭的书房门,他的手里拿了一根细铁丝捅在锁眼里,好像在撬门。
冉喻转身,看见书房的主人站在吸顶灯下,神色晦暗不明。
娄越的右手已经拆了绷带,重新拥有单个的手指头。他掏出了书房钥匙,说: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吧。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娄越受伤手指的疼痛感顺着神经窜到心脏处,心口阵阵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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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哼哼致冉喻的第27封信】(节选)
致冉喻:
你上次跟我说,在邮局出任务被关系不错的队友因一桶汽油的全勤奖而出卖,险些受重伤,觉得很难过,后来那名队友遇难找你求救,你没及时去救他而导致他死亡,心情很矛盾。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我从你的信里能感受到你的挣扎。当时我还因为比你虚长几岁而觉得你心智不成熟,在此我得跟你道个歉。
最近我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我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论断有多不近人情。感谢你还愿意跟我联系,容忍我那时的骄纵和傲慢。
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的一位同事做出了危害我们整个单位的事情。
在这里,我能信任的人很少,他是其中一个。我们一起毕业参加工作,他是我最得力的副手。虽然只在工作上有交流,但我相信他是一个有能力也有责任心的人。我从事的工作牵涉到很多利益往来,许多同事无法坚守本心,被轻易迷了眼睛做出蠢事,就会收到严厉的惩罚。我负责调查那件事,尽管众多线索指向他,但我从未怀疑过他。
当证据确凿再无翻案可能的时候,我亲手处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