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点半,勾雪梅终于回复了消息,寥寥几字:没事,晚安,你也好好休息。
赵一藤想要多说两句什么,却找不到由头。
她的冷淡与疏离忽如其来,明明还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他心里却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敲,最后全部删除,回复她:晚安。
彻夜的辗转翻车让他有些难过与揪心,他想去医院或是小区看看她,向她要地址,勾雪梅却让他再等等。
【赵一藤:阿姨的病很严重吗?】
【勾雪梅:不严重,不过我这两天可能都很难及时回复你,你不要生气。】
【赵一藤:我不会生气的,我没那么幼稚。不过,你心里难受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担着。】
口是心非的不难受,勾雪梅看得出来他言语之中的谨慎小心。
可是,现在的状况需要怎么解释呢?
要跟他说,她妈妈不惜借着癌症把她骗回来,就是为了逼她去相亲吗?
建立快乐需要很多的努力,摧毁却只需要一个极其简单的瞬间。
和赵一藤的这一路游玩让她整个精神放松下来。甚至都忘了,家里的麻烦从来都没有解决过。发了疯的妈妈,神隐的爸爸,以及逃遁的她自己。支离破碎的家有什么延续下去的必要呢?
刚回来就发现这场骗局的她,拖着箱子就往外走。她想,赵一藤肯定还没走远,只要及时转身,她也许还能追得上他。可是,妈妈却直接就把刀架在脖子上。
刀刃一点点卷进皮肤,她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勾雪梅!你敢迈出这个大门,你妈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妈!你要干嘛啊!”
“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妈,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吗?”
“勾雪梅!你们老勾家不能这么白眼狼!我难道还能害你吗?”
怒目圆睁,小老太太特有的倔强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那把从来都用来炊饭的刀,现在架在她的脖子上。隐隐的血线在眼前搏动,勾雪梅稍微退后一点,那把刀就又深入一点。
“妈,你这是何苦啊!”
“勾雪梅,我就你一个女儿,你看不上我没关系,我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她说话的声调十分坚定,恍若回到她劝说自己不要离婚的时候。
世上只有妈妈好,可如果妈妈只是自以为对她好呢?
行李箱的把手坠落在地上,“砰”的一声闷响,好像又将她砸晕。
逃了这么多圈,逃了这么多年,还是要回到这一座家庭的牢笼。勾雪梅越想越心塞,嗓子被一股蓄势待发的热流堵住,鼻子也开始泛酸。
“妈,你把刀放下,我不走了。”
“乖,这才对嘛!来,先吃饭。”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刚刚还用死亡威胁她的这个女人,又拉着她到饭桌边坐下。勾雪梅浅浅尝了两口,没胃口,收了碗筷就回了房间。
小小的房间,不让上锁的房间。
这是她童年唯一的栖息地,一个可以被参观的栖息地。
盖上被子,躺下,一如既往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身旁空荡荡的,和这么多年来一样。
她蜷着身子,空调是最正常的26度,可她在夏天也感到了冷。
身体冷,心也冷。脑子空空的,只装满一个人。
一藤,好想见你。
可是,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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