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如航道,不是你吗?你的暗子营多来奇人异士。此等事比我城防禁军好用。
林方白摇头,三十江湖名剑手一个时辰死了一半,再看那荀茂死相,对方乃绝顶高手,当世无几。
绝顶高手,当世无几。钟如航剜他一眼,你又是这话。当年西域雪山一战,你归来便是这番说辞。说是当世无几,四年就让你碰上两个。
林方白道,我觉得是一个。
此话怎讲?
论到功夫与高手,秦王殿下的两位武状元便起了兴致,聊起天来压根就当秦王不存在。
钟如航着急地问。
林方白答,今早我去看了眼荀茂伤口,还有那十五江湖手的致命口,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钟如航见对方不似玩笑,便也认真思索。
突然间,提了声响,不会是这致命招式,同当年你那一战,是一样的?
林方白颔首。
钟如航默声。
片刻道,若当真同一人,要是能让她效命于殿下,那才妙哉!
林方白重重点头,我定拜他为师。
钟如航亦点头称是。
你两都武状元了,这么快就欲要叛了本王,另投他门?上首,萧晏的声音凉凉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尴尬干笑。
萧晏摇着折扇,押了口茶,那人当真如此厉害?
钟如航回道,便是我与裕景兄联手,都未必是她对手。
林方白亦道,这般人物,昨夜杀了十五位江湖名客,在武林中已经一战成名。她若就此露出名号。便是两种结果。
萧晏望着他二人,被江湖人以报仇为名追杀,或被尊为盟主?
两人拱手,殿下英明。
萧晏看一眼天色,已经傍晚时分,估摸着她该醒了。
遂合了扇子,起身去了苏合处。
来得正好,药熬好了,拿去喂下吧。若还未醒,温着也无妨。苏合还在床榻懒床,隔着屏风同萧晏说话。
萧晏转过屏风,纡尊降贵给他拿衣拣袍,甚至还摆正了他的云头靴。
苏合太阳穴突突直跳,秦王殿下要做甚?
萧晏就着一张紫檀圆凳坐下,寻先生要一方药。
什么药?苏合问。
什么药,吃了能让人功夫没了?萧晏亦问。
让人武功尽失苏合松下一口气,化功粉,现成的东西。你这是又碰到什么棘手的人物,下这么黑的手?
伤身吗?
不伤
伤身?
苏合突然回过味来。
你不会是要?苏合大惊,习武之人,功夫便同他们的半条命,若是没了功夫
没了一身功夫,他护着她便是。
本来,他就想护她一生的。
再者,她没了功夫,也可避过陆晚意的那只袖筒,还有昨夜累下的江湖纷争,还有还有他亦不必担心她会离开,而自己却拦不住她。
暮色四起,斜月沉沉。
叶照是在一个时辰前醒来的。
如苏合所言,她身子无大碍。左右是折腾了一夜,精神有些不济。但也不妨她此刻胃口尚好。
正一个人用着晚膳。
开膳前,廖掌事问,可要候一候殿下,同他共用。
叶照摇头拒绝了。
早就过了膳点,他若要来,定是早已派人传话。
昼夜过去。
叶照头脑清醒许多,神思亦清明了些。
但是昨夜疲弱,又事出突然,她少了计较多了冲动。
何必那般违拗刺激他呢?
左右一时半刻也是走不了的。
阿姐还在霍靖手中。
她欠他的,还未还清。
且慢慢来吧。
这样想着,她搁下已经用好的碗盏,吩咐道,姑姑,一会着人将前两日备下的衣物抬来,我再翻检一边。且看看殿下还需什么,我们再添补上。
骊山地远,山中风又大,且备妥当。
廖掌事颔首应是。
萧晏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相较在外头,他眉眼便柔和了些,本就清俊的面容在烛光下,愈发丰神俊朗。
既开膳,怎不叫人来唤我一声?他拣个空碗,持箸夹菜。
殿下叶照拦下他,这是妾身用过的碗筷
无妨,等他们送来,我都饿死了。
叶照还欲言语。
廖掌事先出了声,只笑着福身,带丫鬟们告安退下。
本王二字换成了我,同用一双碗筷又算得了什么。
叶照悟不到这个理。
只恭顺坐在一旁,由着他用膳,偶尔将他多夹了几筷的菜换到他面前。
萧晏便冲她淡淡一笑,夹菜的小拇指不甚碰到她指尖,还不忘磨一下。
叶照收回手,低眸敛目。
她不明白,萧晏的态度。
却听萧晏道,昨夜累你差点走火入魔。苏合说,我再激你,你要筋脉尽毁了。我害你一次,你害我一次,扯平吧。
叶照抬眸看他,愈觉荒唐。
萧晏继续道,算我栽你手里了,成吗?我不计前嫌,我就喜欢你,成吗?
叶照蹙眉。
感动吗?萧晏缓了缓,笑道,是不是又感动又难过?更觉无颜面对本王?
叶照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但确实这话才符合逻辑。
他昨晚便说了,留下她就是为了让她愧疚,无颜以对。
叶照起身福了福,殿下用过膳,可要沐浴?妾身去备水。
萧晏见她半天终于松了神色,遂道不急,你把药先喝了。
说着,外头侍者便端盏入内。
妾身只是功法失调,不是伤病。无需用药的。叶照看着面前一盏苦味缭绕的药,掩着鼻口道。
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凑近闻了闻。
固本培元,补元气的。萧晏看着她一张一夜间就缩了一圈的素白面庞,心道,好好养着,以后杀戮和血腥都和你没有关系。
心里这样想,话还是要反着说,光看不喝 ,你该不会怕本王是要下毒了结你吧。
叶照笑了笑,端起碗盏道,妾身一条命,本就是殿下的。
她吹了吹盏壁,声色轻柔无波,只是殿下现下要妾身的命,难免不划算。妾身一身武艺,可以为殿下效劳很多事的。
用不着。萧晏骤然冷声,避身不看她。
他要的,是她留在身边。
刀剑和厮杀都与她无关。
叶照习惯了他的冷热无常,便也不再接话,只欲低头用药。
时值司寝和司制来回话。
何事?萧晏看着叶照放下碗盏,不耐烦道。
两掌事吓了一跳,叶照遂接过话来,妾身穿她们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后面的箱子上,只轻声道,殿下去看看,妾身给您收拾的衣物,可缺什么,再添进去
萧晏狐疑起身,低眸扫过。
大氅,披风,秋衣,护膝,丹药,手炉,皂靴
这是她备下的要去骊山夏苗的衣物,里头还有秋季的、甚至还有初冬的。
妾身自己的已经收拾妥当,殿下看着可齐全?
你的也收拾了?萧晏问。
殿下这话问的,可是不带妾身去?
所以,她是要留下的。
也不一定,许是迷惑他的。
萧晏瞧着那盏药。
苏合说练武之人,功夫是他们半条命。她若安心留下,哪怕是暂且留下,是不是他不必这般铤而走险。
她没有家室背景,没有人际钱财,若他日在高门乃至皇室之中生活,是不是该让她留着功夫傍身?
可是万一,她偷偷走了呢,他去何处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