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刻,叶照突然便沉默了,面色亦不太好看。
萧晏靠在桶壁上,抬手捏了捏她面庞,半阖着眼道,想什么呢?怎么瞧着生气了?
叶照摇摇头,继续给他捏着肩膀,妾身只是觉得挺没意思的。您和楚王相争,朝臣各自站位,陛下高座且看哪个儿子更出息,你们都为着自己的好处。那到底还拨不拨银子了?边地将士的武器便拖着不换吗?若是外寇来袭,将无兵刃,亡国便在眼前。
从来受苦的,都是百姓。
叶照手下力道到底有多大,萧晏不敢想,反正这一刻他觉得肩骨要被捏碎了。
加之亡国二字,他半阖的双眼一下睁开了。
眼前人绞干巾帕尚在弯腰给他擦身,他垂眸寻她目光。
起来吧。叶照直起身子。
萧晏便随她抬首,他勾着唇角道,阿照,你真美。
从皮到骨,到灵魂,他的姑娘都在发光。
叶照笑了笑,没再接话,只拿了亵衣给他换上。
帷幔帘帐放下,床榻一方天地便局促了许多。叶照虽怜百姓疾苦,却也无能为力,心思尚且凝在眼下。
正欲开口,却听得萧晏声音再次响起。
他揽在她腰上,搓着银丝缎面的小衣布料,已经先拨了七十万两出去了,再闹也不能动摇国本。
叶照翻过身来,不是没银子吗?
萧晏摸了摸鼻尖,又搓了搓指尖,本王私库补的,另卖了两处庄子。
天家皇室的东西有价无市,也没人敢碰。
为了将庄子卖出去,黑市来回倒腾了数遍。
从来都是将赃银洗干净,这厢是要把白日天光下的财产裹上层灰,再贱卖出去。简直闻所未闻,难上加难。这些日子忙的事中,这便占了一半。
当然,这些萧晏也不会细讲。
他眼下在回应叶照的另一个问题,还差三十万两怎么办?
萧晏道,原也不难,本王劈半个沁园卖了,三百万两都能有。
壁灯微弱,还是能看清姑娘用漂亮的杏眸横了他一眼,却又伸手给他揉着眉心,亲了亲他发乌的下眼端。
她手中力道事宜,发香惑人,吻眼的唇瓣又润又滑,催得本就疲乏的人昏昏欲睡。
许是酒精之故,明明已经上下眼皮靠拢,鼻音渐起,然男人话语还未止住。
他屈腿和她缠在一起,迷迷糊糊道,五哥处有个钱袋子,乃盐铁司荀江。荀江膝下有四女一子,一子中年所得,乃荀家命根,却是个纨绔本王从他处入手能得银子,但是
萧晏当是真的乏了,只将人靠紧些,就从他处作文章,把本王添补的一并讨回来。
半晌,他又嘀咕道,不然,你连这缎面衫都没得穿,本王要养不起你了且让他,让他
盐铁司是甚?
如何荀家会是钱袋子?
洛阳城中纨绔比比皆是,一个纨绔又能做何文章?
叶照思绪连绵,却也知晓便是萧晏未入睡,也断不能再往下问去了。索性他给了她清辉台的令牌,那里有资料库,她可去查询一番。
这样思前想后,叶照尝试着唤了一声殿下。
萧晏含糊应声。
妾身伤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们回王府吧。
嗯
三更月色入窗,屋内如同起了一层白霜,叶照半撑起身子,将一点帷帐露出的缝隙合拢。躺下时,轻轻抚了抚男人锋利又柔和的眉眼。
此番事成,大抵信任便能累起些,届时她便可旁敲暗示。这样聪敏的人,只要有一点怀疑的种子种下便成。
叶照往他怀中缩了缩,再有时间,去雪山走一趟,或许有旁的发现。再或者,寻苏神医学一学医理,学些能缓减他病痛的手法技艺
若今生实在还不清,来生我继续还
对不起,阿晏。
睡意袭来的一刻,叶照突然在心底唤出这个久违的名字。
她下意识又靠近些,未几呼吸便匀了。
便也不知,黑夜中,缓缓睁开的一双眼睛,清明的没有半分醉态,清醒亦无睡意。
翌日,启程回府。
萧晏直接去了湘王府看望兄长。
叶照问,可需妾身同行?
萧晏道,皇兄喜静 ,甚少见外人,待本王问过,下回再带你同往。
叶照颔首,如此正是良机。
你去清辉台帮本王寻两本医书,近来想读。萧晏叫停马车,又嘱咐道,若是寻不到,问苏合也行。
叶照颔首应声,如此更好了。
入清辉台更自然。
萧晏看着踏入府门的婀娜背影,勾起唇角笑笑,吩咐车夫前行。甚至,申时正,还命人回府中传话,道是是晚膳在湘王府用,府中不必备膳等候。
湘王府在朱雀长街最西处,脱离在整个乐阳坊皇子王孙的府邸之外,当真偏僻幽深,符合了湘王传闻中的孤僻性子。
只是孤僻喜静的湘王殿下,甚爱听曲,府中养着名伶戏子无数,朝阳台上终日丝竹声不绝,咿呀唱响。
这厢夕阳晚照,映出轮椅上的人半边背影、沧桑轮廓。
萧旸道,可要再给你拾掇间厢房,今个索性留宿?左右你就是为择选伶人来的。漫漫长夜,好好挑。
萧晏阖眼靠在座塌上,闻前头话手中折扇尚且开开合合把玩着,听到最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皇兄不兴胡说,七郎正经择人公用。顿了顿一双凤眸焕出光彩,皇兄这话是同意借人了?
可是引荀茂入局,就这么个身份低微的伶人,顶什么用?湘王殿下并不肯借人。
萧晏重新靠回榻上,摇着扇子道,寻常伶人不得作用,从您这湘王府出去的,便两说。
萧旸不应他,只笑道,论风姿容色,你府中不储着位天上有地上无的孺人吗?你给她备了全套张掖后人的齐全档案,难不成便把自个诓进去了?
张掖叶氏,十数年前早死绝了。萧旸冷笑,哪来的后人!
萧晏挑眉不语。
萧旸遂又道,你就用那叶氏,是最妙的。荀茂那人,纨绔是纨绔,也是有脑子功夫的,我这处人挪去,难保全须全尾回来。
就用她,左右也伤不到她,最多一点名声的事。一个来历不清的女人,你别昏了头搭进去。
萧晏不置可否,只阖上眼睛,让他们声响小些,否则一会本王就拎嗓门最尖的回去。
娇生惯养的秦王殿下抬扇指了指台上伶人,侧了个身将耳中棉花塞实些。
眉宇间,疲态尽显。
有风,让你去屋里睡。萧旸叹气道。
她不能去萧晏眉眼渡了层光,似是入了梦乡,唯有口中低声喃喃,她、是我妻子。
晚风徐来,话语经风即散。
湘王殿下自然听不到秦王最后的呓语。只看了眼他足畔处寒气缭绕的冰鉴,挥手散了歌姬,将自己常日护膝的薄毯扔在胞弟身上。
*
秦王府中,叶照得了萧晏传信,便更加放心。
她持着那枚令牌,简直畅通无阻。
清辉台的书房,议政屋,资料库皆有人看守,却也恭谨迎她。
其实,她比萧晏料想的要处理的快地多。
不过一个时辰,便在资料库找到了荀氏父子的档案,在议政屋翻到未清理干净的半页账本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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