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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湘随意往里头扫了一眼,结果就看到西蒙在里面,满嘴血,嘴里叼着一个灰色的兔头,正在用牙齿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惊悚的骨骼声。

鼻尖忽地涌上一股黏腻的血腥味,那种痛苦的猩红色好像盖住了颜湘的眼睛,喉咙,胃部,反复翻涌,让他觉得很残忍。

明明西蒙和泥泥一直是朋友,就算西蒙是泥泥的十倍大,它也从来没有展露过攻击的獠牙,常常歪歪的躺在地毯上,懒洋洋的。

泥泥很活泼,它甚至还敢用爪子揍西蒙,或者躺在西蒙的背上睡觉。

一兔一狗像朋友一样相处,每天陪着颜湘做雕塑。

可是现在,西蒙嘎吱嘎吱吃得很香,喉咙里涌动着餍足的声响。

颜湘听着那声音,瞬间血就凉了,下意识地冲进去。

结果蒋荣生一把拽住他,表情算得上平静的温柔:好心道:“西蒙是个烈性犬,又有点护食,你最好别去。”

“…是泥泥吗?”

颜湘嗓子有点发抖,脸色灰白,瞳孔瑟缩着,不敢回头认。

他怕血腥。

很怕。

可是怎么看,都像是泥泥。它是灰色的,有点瘦,很亲人,是一只活泼的小兔。

起了名字就有感情了。

何况是蒋先生买回来的灰兔子。

蒋荣生笑了笑:“是啊。它帮你找回了佛珠链子,总该有点奖赏吧?训狗就是这样的,乖的时候给奖励,不乖的时候给教训,做到这两点,什么狗都能训服,对你摇尾乞怜。”

第41章

话语当中的恶劣和意指再明显不过。

颜湘气得几乎发抖,咬牙说:“…你故意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就是被训的那个狗。

但是颜湘想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呢?不过就是没有马上出门,不过就是耽误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要弄死兔子。

兔子还是他亲手买回来的啊,取了名字啊。

可是蒋荣生没有这样的感情,他始终很平淡,面对颜湘的崩溃,语调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的迷惑:“你这么气做什么?犯得着哭成这样?”

简直字字锥心。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只要取了名字……”颜湘摇头,可是余光里却看到蒋荣生低下头来。

对方的眼神并不如语调一样平静,甚至墨蓝色的眼底浮现着一抹戏谑的笑意,高高在上地带着不易察觉的餍足和轻蔑。

颜湘仿佛像被一盆冷水泼了全身,混身僵住。

他忽地明白了,蒋先生并不是不懂泥泥跟别的兔子有什么不同。

相反地,蒋先生很清楚自己有多喜欢那两只兔子,也明白自己见不得这种事情,更明白西蒙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凶相。

每一处都拿捏着命门,等到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摆在他的面前,按着他的头看,在霎那间给予迅速的冲击,让他后脑勺忽地开始赤赤地痛起来。

颜湘想吐。

西蒙已经把泥泥的头嚼得差不多了,满地流淌着兔毛,撕烂的兔皮和隐约可见的破烂内脏,搞得地毯满是污糟,吃了有一会了,血都凝固成暗红色了。

颜湘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失神地喃喃:“你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个人。”

蒋荣生不为所动:“嗯,所以你要乖乖的。”

颜湘:“可是我是人啊,不是狗。”

蒋荣生拍了拍颜湘的脸:“你不是么?”

颜湘默然片刻,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蒋荣生:“我不是的。”

是与不是,也由不得颜湘来说。蒋荣生没有反驳他,而是拉起他的手:“好了,看够了。会有人来收拾的。咱们出去过塑明信片吧。”

颜湘起初有些麻木,走了两步,忽地挣开了蒋荣生的手心,站在原地,把手背在身后,握紧了那串佛珠,转动着。

颜湘说:“我不想去。不是等一会才去,是不想去。”

蒋荣生做了这种事,颜湘怎么可能还能心平气和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也不要人去收拾,只想自己把泥泥收拾起来。

它阻止不了西蒙啃食泥泥,给泥泥收尸,总行了吧。

蒋荣生眉间微微蹙起:“你又欠收拾了是不是。”

话里带着压抑和警告,是颜湘最害怕也是最熟悉的语气。如果是平时,颜湘马上就低头认错了。

但是现在,颜湘不想这么做。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真的不想被当狗一样教训,也许是心里总归是忿忿不平,故意作对。

也有可能是蒋荣生这段时间真的对他很好,让他不知不觉地,没了顾忌。

颜湘甚至敢从蒋荣生的手指心抢过那两张明信片,捏在手里,看了看。

白色的硬纸,边缘锋利,背面印了红色的圣诞老爷爷坐着麋鹿拉着的马车飞向蓝色的月亮,上面还有细细的闪粉,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在加州海边坐的过山车,是一样的幸福。

只是明信片的左下角沾了一点血迹,很浅,几乎可以忽略。

蒋荣生没有动作,低头,墨蓝色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落在颜湘的脸上,从容又淡定。

像是在看颜湘想要做什么。

然后颜湘就抬手,把自己写的那张明信片从中间,撕掉了。

随着纸被撕开两半的动作,空气中发出很轻的“刺啦”一声,像一把刀插进了心脏上方,空空荡荡却又嗡嗡作响。

颜湘把撕成两半的明信片拍在蒋荣生身上,一如那天蒋荣生把入职同意书拍在颜湘的胸口上。

颜湘苍白着脸颊,小声地:“我不想去,蒋先生。”

随之而来的,是本来应该被过塑珍藏的,却又被撕成两半的明信片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哗啦”一声落地,轻飘飘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听起来却很沉重。

可能是有人在舍不得吧。

因此明信片的牺牲,就显得很悲壮。

像是曾经美好,曾经幸福,如今破落在眼前。

颜湘撕的时候有点手抖,再加上纸张本来就很硬,因此中间那道裂缝歪歪扭扭的,像零落死去的野兽牙齿一样,崎岖难堪,边缘还有飞起的毛边边,可见撕的时候有多困难又难过。

其实颜湘也很舍不得。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蒋先生也会很生气。

蒋荣生安静了两秒钟,深蓝色的眼睛盯着地上的青白碎纸,没有俯身去拣。

他又看着颜湘,两秒钟之后才开口,嗓音有种无法言喻的压抑和低沉:“本来想回来再收拾你。”

蒋荣生笑了笑,若有所思地:“…但是你自己把明信片撕碎了,我们也就不用出去了。”

“嗯。”颜湘没有再理蒋荣生,而是回头,走进东厢房,西蒙在角落里用爪子扒拉着兔子的残躯,似乎是苦恼还没吃够。

颜湘不怎么害怕西蒙,蹲下身,想从他嘴巴里捞出泥泥的遗体。

结果下一秒钟,西蒙仿佛受到某种指示一般,一下子就把颜湘按倒了,扑在地上,目光贪婪饥饿,正呼呼地吊着口水。

西蒙是个不折不扣的猎犬,起码有一百多斤重,把颜湘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地,嘴里全是一股腥味,黏在嘴边的血还没干,直冲着颜湘的鼻子和大脑。

猛烈的血腥味再次冲向颜湘的瞳孔,几乎是瞬间颜湘的指尖就开始发抖。

不,不只是指尖,是手掌,手腕,胳膊,背,全身都在发抖,他剧烈地挣扎:“…no!西蒙!放开我。”

可是西蒙不会听他的,带着肉渣的牙齿咬着颜湘的衣服,把他拖到刚才吃兔子的地方,兴奋地拱着气。

西蒙的那双眼睛依旧黑亮黑亮的,只是不再纯真,而变得无比凶猛,闪动着诡异暗红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颜湘。

颜湘身后的地毯全是血,兔子的骨头,腥臭的皮毛和已经分辨不清的内脏,随着他不断反抗西蒙的爪子和牙齿,那些恶臭的暗红的血抹得他满身都是,后背的衣服,脖子,手臂。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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