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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告一段落,几个西班牙餐厅的厨师推了一只小乳猪进来,乳猪烤得蜜黄酥脆,一时整个屋子都飘起了烤猪肉的香气,那厨师拿出一只盘子,用盘子三下五除二把乳猪切成几块,“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人听了都不免食指大动,切完后将那盘子往大理石地上一摔,碎得四分五裂,这套仪式就算完成了。
西班牙人打扫完现场,沙龙的女客们各自拿盘子去夹食物,吧台前默默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苏州评弹小师傅,女孩子水灵灵的,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抱着琵琶,男孩子也不过二十,抱着支三弦,男孩子拨了拨手里的三弦,慢慢上了调儿,一时女客们的注意力才放到了这边,Mandy很是惊喜,倏地睁大眼睛,开心道:“哦!苏州评弹,好久没听了。”
那男孩子便唱了起来:七里山塘景物新……
大家耐着性子听了一句,鼓掌捧了场,便又重新交谈起来。
“Mandy也听苏州评弹吗?”蕲佳好奇。
“小时候家里会请人来唱的。”
说了几句,大家都在等那女孩子开口,等了半天,终于听她开口唤了声“官人”,婉转悠扬,只这两字,男师傅便又唱起来。
“蕲小姐哪里请来的两位先生?”Mandy还用旧时的称呼。
“评弹学校的,顾校长推荐这两位小师傅,说天资极高,Mandy给提提意见?”
“我不懂评弹的,祖父祖母生前喜欢,我们小孩子都不要听的。”Mandy可能感到自己先前太过激动,让人误会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蕲佳也笑了,阿雯跟着笑,“我一个苏州人也不听的,”顿了顿又说,“但要是细品品,也蛮有味道。”
吃了块烤乳猪,听了会儿评弹,阿雯有些困了,也不好先走,便拿了烟出门,跟蕲佳说去提提神。
快十点了,街道比来时明显安静许多,空气里有种城市的夏夜独有的味道,是一丝浑浊,是空调从一户户紧闭的人家里抽出的浊气,奇怪的是,这浑浊不恼人,阿雯不觉得恼,这丝浑浊让她相信每个人都还在努力活着。
阿雯点了烟,一对情侣从面前走过,女孩子手里还拿着杯奶茶。
身后有脚步声,阿雯回头一看,竟是宝儿,她好似也困了,走得懒洋洋的,两只长腿像是假的。
“阿雯姐。”她这麽乖乖地喊了一声。
阿雯拿不準该不该把烟掐了,手悬在空气中,宝儿问道:“能给我一支吗?好困。”
阿雯又将她的脸仔细看了一眼,“你成年了吧?”
宝儿笑出来,“我今年大学都毕业了。”
阿雯点点头,递了支烟给她,又帮她点上,还下意识回头朝洋房里看了一眼,转头将宝儿拉到一株梧桐树下。
“毕业后要做什麽?”阿雯问宝儿。
“有在世伯的公司里实习了,但我不喜欢,”宝儿吹了口烟,“我想演戏。”
“演戏?”
“嗨呀,去年我参加华裔小姐,得了奖,其实我是想去TVB演戏,”宝儿顿了顿,“他们不允许的。”
阿雯明白了,颜家还是有老观念,唱曲的,演戏的,哪怕这风雅的评弹先生,在旧时不过“戏子”二字。
旧时大户人家的子弟,有戏癡,拿银子捧伶人的另说,也有在家中自娱自乐办个唱曲会的,过一过戏瘾,可终究不会真去做个唱戏的。
阿雯便安慰道:“时代变了嘛,现在富人家子女进军演艺界的也不少啊。”
“可他们说,颜家不是暴发户。”
正说着,蕲佳从里面走了出来,举着只手机,蕲佳没看见树下的阿雯两人,就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讲电话。
电话是公放的,阿雯听得清楚,电话那头是把老年女声,蕲佳和她讲着什麽地方的方言,像是安徽的,阿雯有点纳闷,她一直以为蕲佳是上海人,她的上海话讲得很地道。
阿雯为难了,觉得这麽听墙角不好,想要拉宝儿再去别处,又觉得反而惊动了蕲佳,正犹豫,那边蕲佳终于看到了树下的两人,匆匆说了两句,挂断电话,阿雯便就装作没注意,接着宝儿刚才的话道:“……那你的长辈希望你做什麽?”
“不去演戏,不做让他们觉得丢脸的事情就行,”宝儿耸耸肩,“我读的是艺术史。”
蕲佳犹豫了一下,终没有说什麽,转身又进了洋楼。
“艺术史……”阿雯这麽重複着,看着蕲佳的背影,思绪纷杂,一面想,蕲佳有什麽秘密,一面又想,艺术史这麽不实用的专业,只有颜家的女儿敢去读了,可他们心里又有道界限,好像研究艺术可以,做艺人不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