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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鼎沸人声渐渐散去，许令仪正出神，希楞柱的狍子皮帐子被掀开，一道身影堪堪挡住了外面的阳光。
逆着光，许令仪看见来人穿着赤色神衣，戴着獠牙面具，头顶朱雀神帽，手拿文王鼓武王鞭。尽管看不见脸，但徐令仪猜到了这是是跳神结束了的斯万萨满。
许令仪正欲起身打招呼，却见门口的斯万萨满身形一滞，短暂的呆愣之后转头就向院外跑去。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希楞柱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许令仪反应迅速，身手也敏捷，她跨步追出去没多远，就拽住了斯万萨满的衣襟。
在未散尽的村民面前，拽住了他们的萨满。
近距离四目相对，熟悉感再次扑面而来，许令仪的记忆忽如潮水涌溢，她猛然惊醒——这不就是在阴婚典礼上跳神的萨满麽？
许令仪眼疾手快摘掉了她的面具，一张明显年过天命的苍老脸露了出来，眼角眉梢皆是惊恐之色。很显然，这位斯万萨满也认出了许令仪。
尽管如今的村民对于萨满的信仰已然不再坚定如前，但一个外乡人赫然在祭祀结束后对萨满无理，村民们的怒意已然写在脸上了。
软软一次又一次告诫过许令仪，山村的人情远比城市複杂许多，村民一旦抱团就会形成沧海孤岛之势，想要脱身难上加难。许令仪在那场阴婚上已然见识过了。
村民们戾气满满地靠近聚拢，将许令仪团团围住。斯万萨满心虚，大喊了一声：“你怎敢对神明不敬！”
情势危急，但许令仪也知道此刻退缩再想抓人就难了，她索性手上着力一把将斯万萨满拽到了身前，用另外一只手牵制住了她的颈部，眸光似剑，低喝一声：“神明教你杀人的麽？”
围过来的人群都滞住了脚步。萨满杀人？这倒是闻所未闻的。衆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弹，一来怕眼前身材高大的外乡人真伤了斯万萨满，一来也不知她话中真假。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个苍老而略带尖锐的声音后人群后传来——
都住手！
人群自动让出通道来，余老二背着年迈的南娜萨满稳步前行。天上的苍鹰盘旋在南娜萨满的头顶，警觉地盯着地面的一举一动。
南娜萨满那浑浊泛黄的眼眸突然有了不可亵渎的异样光彩，她平静地看着许令仪，说道：“姑娘，萨满是神明的化身，她会转达大山的答案。”
说不犹豫是不可能的，但最终许令仪还是缓缓放下了钳制斯万萨满的手。南娜萨满厉声喝道：“畜生！回家！”
斯万萨满臊眉耷脸地跟在南娜萨满身后，余光里瞥到许令仪，口中低声嘟囔：“地狱里钻出来的小鬼。”
许令仪并不在乎斯万萨满的咒骂，这种没有攻击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回到希楞柱，斯万萨满规规矩矩跪在南娜萨满的脚边，仍旧试图争辩：“她是地狱里钻出来的小鬼，阿尼，你相信我，我亲眼看见她放火烧了人间。”
许令仪语气悠悠，拖着长长的尾音：“那我为什麽放火？”
见对方不回答，许令仪乘胜追击：“他们要活埋了我。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听到活埋，南娜萨满那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也掠过诧异之色，她双目炯炯盯向斯万，盘腿坐在毯子上的她不怒自威。
斯万萨满仍低头不语，南娜萨满突然拿起床头的拐杖狠狠杵地，锵锵然之声震得人心头一颤。斯万萨满吓得一激灵，赶紧辩驳：“我并不知道他们埋的是活人。他们只告诉我是阴婚，请我去跳神。”
斯万萨满对着神明赌誓，许令仪听得兴致缺缺。她并不在意斯万萨满说的真真假假，只在斯万萨满抽泣的间隙里说上一句“没事。警察会找你核实的。”
相比之下，南娜萨满的情绪却显然更激动，老人家急得老泪纵横，一脸不争气地问斯万萨满：“你为什麽还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吃人血肉的魔鬼！”
她举起拐杖就要向斯万砸去，衆人拦着，怕她从床上掉下来。
南娜萨满口中喃喃自语：“我把你从魔鬼手中救出来，你却要回去饲养魔鬼……”
她哀怨地诉说着这几十年来的一切，回忆起初次见到斯万萨满时的模样。
原来斯万萨满并不是南娜萨满的亲生女儿，而是南娜萨满在一个被捕兽夹夹住腿脚的人贩子手中救出来的女孩，起名斯万。那时的小斯万嗷嗷待哺，南娜萨满用驯鹿的奶养活了她。
南娜萨满从未对斯万隐瞒过她的身世，也一遍又一遍告诫过她要对恶魔怀有警惕之心。二十几年前，青春年少的斯万遇到了让她芳心萌动的人，他来自遥远的山那边，他说他是来收购山货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