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欢的性子,她已经摸出来了,或者说,本该如此生了如此夺目的面庞,性子又怎么会温柔似水呢?
那世子妃且等等,老奴这就去准备。崔妈妈只得硬着头皮应下,躬身急匆匆地离开卧房,半路拉了抱着招财的赵泉,让他去找红豆。
要圆的,新鲜的,千万不能有缺口。
赵泉将招财放在脚边,皱着眉头听:
是世子妃要的?
他当所欢用的药膳中要用到红豆,转身就往府外跑:这样的东西,你也不早些说?府里哪里有好的。
回来。崔妈妈眼疾手快地将赵泉扯到身边,不用那么多
她见赵泉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找两颗红豆来就成!
语闭,也不多解释,心事重重地看了看在地上打滚的幼虎,摇着头往院外走去了。
崔妈妈虽在嘴上答应了所欢的请求,实则心里没有底,在得了赵泉寻来的红豆后,还是跑去找了一趟秦毅。
殿下还未回府。秦毅听了崔妈妈的话,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若只是穿耳,理应不会伤到世子妃的身子。
他分析得有理有据:世子妃吃药膳也有一段时间了,若是穿耳后好好上药,也不一定会生疮。
得了先生这句话,老奴也就安心了。崔妈妈松了一口气。
可嬷嬷松了一口气,秦毅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王爷对世子妃上心,穿耳许不是小事,可秦毅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崔嬷嬷已经回到了所欢身边。
她将红豆和银针一并奉上:世子妃,老奴的手很稳,只是怕您嫌疼。
所欢瞄着赤红色的豆子,再想穿耳,心里也打起鼓来。
他是知道的,女子穿耳前,得先用红豆磨耳,将耳垂磨平,磨得宛若一张透光的纸皮,再将银针放在火上炙烤,烤到发烫,然后就可用针尖飞速地穿过耳垂了。
所欢年幼在青楼时,见过妓子在开苞夜前穿耳。
青楼里的妈妈手也很稳,粗粝的指尖捏着红豆,狠狠地搓十来下,尖锐的针就可扎穿女子小巧的耳垂。
那些妓子通常不会哭,但若是哭了,妈妈就会笑着调侃:
这算什么疼?待过了今晚,你就知道什么是真的痛了。
那时的所欢太小,听不懂妈妈话里的意思,天真地以为穿耳当真不痛。
也不怪所欢误会,谁叫他第二天见到的妓子,大多双目无神地瘫软在床榻上,毫无尊严廉耻地敞着双腿,露出糜烂的花心呢?
那时的她们早就忘了穿耳时流下的一缕稀薄的鲜血。
可那毕竟是针啊。
所欢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针尖。
世子妃!瑞雪和崔妈妈异口同声地惊叫。
他也低低地呻吟起来,缩回的指尖上多出了小小的血点。
世子妃,要不然不崔妈妈心有余悸,看着瑞雪拿帕子捂住所欢的手,额上又沁出了冷汗。
不,我要穿。所欢却不听劝,丢开侍女的帕子,将手指含在嘴里轻轻吮吸,就算痛,也就痛两回。
他心道,再痛,也不会比第一次被父王欺负时疼了。
第96章
所欢如此想,紊乱的心跳也逐渐平稳下来。
他端坐在黄铜镜前,让瑞雪撩起自己松散的墨发,露出了小巧精致的耳朵。
崔妈妈,别磨蹭了。所欢甚至还笑着催促嬷嬷,刚刚赵泉不是说了吗,宫里头来人了,我可不能让人久等。
崔妈妈深吸一口气,捏着红豆,强笑道:世子妃说笑了。您是我们楚王府的世子妃,世上比您尊贵的,又有几个人?她等就等了。
她边说,边将红豆按在所欢薄薄的耳垂上。
所欢的睫毛狠狠一颤,眼底滑过小小的惊慌,但这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很快就被他压制了下去:可她不一样呀。
嗐,有什么不一样?崔妈妈跟了老太妃大半辈子,见多识广,手中动作越来越快的同时,嘴皮子也利索起来,世子妃,出身固然重要,可再尊贵的出身,也能在一夜之间连城门口的乞丐都不如。
何况,有王爷的宠爱,您担心什么呢?
崔妈妈的话说得其实已经过于逾矩了。
但话里的意思她不说,所欢心里也清楚有楚王在,如今的新后就是秋后的蚂蚱,就算她真的将嫡亲的妹妹送入了王府,她们也没几天好日子过。
当今陛下的龙椅都不知道还能坐几日呢!
皇后的嫡亲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妈妈的话说得不错,但我担心的何止是这一件事?所欢的耳垂被红豆磨蹭得发起烫来,他不舒服地仰起下巴,暗暗攥紧了衣袖,就算她什么都不是,也闹到了我面前,我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岂不是丢了楚王府的面子?
所欢说话间,攥紧了衣袖,挑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敢来楚王府,不就是仗着有个当了皇后的姐姐吗?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因为她觉得我出身卑贱,是个妖道世人大多如此看待我,对吧?他巧笑嫣兮,镜中也出现出一张明艳的笑脸,既如此,我就让她看看,何为妖道。
所欢话音刚落,崔妈妈就将烧红的银针戳进了他的耳垂。
尖锐的刺痛逼红了他湿漉漉的眼尾,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耳垂落到了颈窝里。
镜中人也红了眼眶。
那人松松散散地披着雪白的道袍,墨色的八卦图案从未束紧的腰带间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角。
他着道袍,却与仙风道骨不沾任何的边,橙黄色的镜面映衬下,猩红的眼尾挂下晶莹的泪珠,眼神里全然是光怪陆离的妖冶。
世子妃?崔妈妈胆战心惊地擦去所欢耳垂上缀着的血珠,又抹了药膏,你
继续,他咬着牙,盯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又没有喊停。
崔妈妈的心里滚过一阵浓烈的不安,仓皇捏起红豆,继续战战兢兢地碾起来。很快,滚烫的针再次逼近耳垂。
所欢的眼里顷刻间弥漫起淡淡的水雾,藏在袖中的手也握成了拳。
熟悉的疼痛再次袭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在瑞雪的搀扶下,趴在了铜镜前。
他闻到了血腥味,也尝到了血腥味。
你们都出去。但所欢没有让侍女和婆子留在身边。
他等瑞雪和崔妈妈都离去,才艰难地抬起头。
涂了透明药膏的耳垂微微泛着红,刚刚流出来的血都被擦净了,一点血迹也没有留下,所欢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意识到自己在失落什么。
即便父王的心里已经有了他,他也依旧奢望着成为那个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父王身边的人。
他不想做世子妃了,更不想在父王面前以儿臣自居。
某一刻,他悲哀地意识到,他连青楼里的妓子都不如。
他嫁人前,都没能穿耳呢。
所欢愣愣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半晌,忽而伸手拔去了头上的金簪。
他翻箱倒柜地找出入王府时戴的那根做工粗糙的木簪,重新挽了发髻,又寻了两枚最简洁朴素的白玉耳坠挂在耳垂上。
所欢做完这一切,望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还缺少些什么,又不甘心地抬手抹了抹红艳艳的唇,再将指尖上沾的胭脂带过眼尾。
一抹赤霞瞬间浮现,因失去金簪而残缺的那份尊贵也被妖艳弥补。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