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骨嶙峋的胳膊探出了被角:你给我
世子下次见我,或许要唤一声母妃。所欢生怕被拦下,急急走到了卧房门前,迈过门槛时,脚步微顿,世子,不日,我或许就是你父王迎娶的王妃了。
这话当然当不得真,可的的确确是所欢心里的奢望。
只是此时此刻,他说出来,全然是为了断去赫连青的猜忌。
赫连青果然大受打击,忘了追究他身份之事,瘫软在床榻上,差点背过气去。
他阴郁地盯着所欢的倩影,不甘心又恶毒地吼道:想想我想想你日后的孩子!
所欢,不母妃!哈哈,你想要自己的孩子也如我一般,终生瘫痪在榻,做个永不见生意的废物吗?!
哈哈哈,你心里清楚,我是不是真的瘫子母妃,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瘫子?!
所欢骤然僵在原地。
第80章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按在小腹上,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心里翻涌的是恐惧还是担忧。
诚然,双可以怀孕生子,但终究比不得女子。
世间有孕的双寥寥无几,被调教成药人还能怀孕的双,更是凤毛麟角。
他的身子被药丸滋养得极易适应情事,自然也就不易受孕,不然,赫连与寒这般与他欢好,他的肚子早就鼓了。
可不易怀孕不代表永远不会怀孕。
日后若是当真怀了,难不成,那孩子也会落得和赫连青一样的下场吗?
所欢头一回考虑这样的事,格外迷茫。
他遇见赫连与寒之前,一门心思都放在活命上,遇见赫连与寒之后,为了隐藏与复仇,更是耗费了全部的心神。
如今,他算是勉强与赫连与寒修成了正果,还没有想过赫连青所说的有孕之事。
孩子
所欢神情复杂地按了按小腹。
怕是要让赫连青失望了。
一个打小在青楼里看尽世间百态,又被道貌岸然的师父折磨多年的人,哪里会想要孩子?
即便有了,也无寻常母亲的爱护之心。
他连爱慕父王都爱慕得磕磕绊绊,压根没心思再去爱一个尚未出现的生命。
更何况,赫连与寒与别的男子都不同。
别的男子看他,不知他是药人时,尚且还有所收敛,一旦知晓他的身份,或是窥得他的野心与冷血,立刻原形毕露,丑态尽出。连赫连青都是如此,即便瘫痪在床榻上,知道扒灰之事,第一反应是以身份威胁他,逼他交出解药。
唯有父王。
所欢默默地将手收回袖中。
唯有父王,见过他手刃谢璧,还待他如初。
所欢离开了长安院,狼狈地落荒而逃。瑞雪扶着他冰凉的手腕,欲言又止。
无事,他摇头,兀自喃喃,世子病得太重了才会说胡话,是的世子病得太重了。
所欢说话间,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月牙形的血痕。
他眉宇间满是慌乱。
可他恐惧的不是赫连青知晓了真相,而是心里自然而然地出现的血腥念头若是赫连青死了,就好了。
就像是葬身于火海的老太妃,就像是被他用簪子捅穿了喉咙的谢璧。
可他是父王的儿子所欢眼神空洞,茫然地对着天空中的一点,我我如何能
赫连青是赫连与寒的嫡子,他若是真的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会不会失去父王的宠爱?
瑞雪,你在王府的时间比我久,你说,父王父王疼爱世子吗?所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手攥住了侍女的胳膊,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说,父王父王他
瑞雪忍痛摇头:王府中最疼爱世子的,向来是老太妃。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王爷王爷这些年该给世子的,也从未短过。
所欢眼里的光陡然熄灭。
是啊,父王就算不喜欢他,他也是楚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他神经质地咬着指甲,父王在意,我就不能我就不一滴泪忽地滑过所欢苍白的面颊。
世子妃?瑞雪惊慌地掏出帕子,您您这是
无碍,所欢推开了侍女的手,含糊地吸了一口气,回屋吧。
今日之事,不许告诉父王!
瑞雪应下了,但所欢回长安院的事,压根不用侍女多嘴,暗卫就已经提前告诉了楚王。
与此同时,在床榻上喘粗气的赫连青从枕下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木盒朴实无华,甚至到了有些简陋的地步,全然不像是一个王府的世子该有的东西。但赫连青宝贝地将木盒捧在掌心里,待呼吸平复了,才颤抖着手,将它打开。
薄薄的信封掉落了出来。
赫连青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以及愤怒,在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后,彻底爆发。
眼泪夺眶而出,他呜咽着抓起信,颤抖着拆开。
那是老太妃留下来的信。
赫连青断断续续地看着,直看到天色已晚,屋外的粗使婆子试探地询问:世子,可要点灯?
滚!回答婆子的是声嘶力竭的怒吼。
赫连青吼完,重重地滚落到榻下,既没有喊痛,也没有再流泪,而是挣扎着用胳膊撑起上半身,握住了床榻前的烛台。
没有点燃的灯芯被封在凝固的灯油中,犹如一只困在琥珀中的飞虫。
赫连青盯着它看了半晌,然后在天色彻底昏暗下来的时候,唤来了婆子。
哎呀,世子,您怎么躺在地上?!粗使婆子好不容易被允许回到卧房,又见赫连青面色惨白地靠在床榻前,大惊失色,奴婢这就扶您起来!
她轻轻松松地将瘦削的世子抱上床,又熟练地翻动着赫连青的衣袍,检查他是否因为行动不便,弄脏了衣衫。
这些事,赫连青忍受了十多年,原本已经完全习惯,现下看了老太妃留下的信件,却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了。
他毫无血色的面颊浮现出两团赤色的红晕,因为过于羞愤咬破了下唇,丝丝鲜血顺着凹陷的面颊滚落到了下颌边。
婆子一无所知,生满茧子的手粗鲁地反复按压赫连青的腿。
那是宫中太医传给府中婆子的手法每日按压,避免他的腿彻底废掉。
轻微的刺痛不断地从虚软无力的腿根处传来,赫连青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他想起了方才所欢离去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轻蔑,不屑,同情
唯独没有爱意。
明明明明我们刚见面的时候赫连青一张嘴,就是满嘴的血腥味。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所欢还会蜷缩在他的身边,像只受惊的兔子,委委屈屈地诉说着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也会在听了他的身世后,暗自垂泪,说他也和自己一样不幸,感同身受。
原来全是假的。
就像是他的身份,全是假的。
哈哈哈哈!
给赫连青按摩的婆子被他突如其来的惨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赫连青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笑得越来越疯癫。
哈哈哈哈哈哈是假的都是假的!
世子疯了,世子疯了!粗使婆子呆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忽地从地上弹起来,惊叫着向卧房外冲去,世子疯了!
而在她的身后,赫连青缓缓收敛了笑意。
他侧躺在床榻上,手肘后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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