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欢的眼尾倏地滚下一行热泪:父王,儿臣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呢?
曾经束缚着自己的人与牢笼接二连三地毁灭,没有人会比他更高兴了。
只是一场大火,只是短短小半个时辰,只是如此轻易
原来只要这样,压在他身上沉重的枷锁就会消散。
所欢蜷缩在赫连与寒的怀里,身子因为抽泣不住地颤抖。
这是高兴?赫连与寒见状,不满地捧起他的脸,眼神微变,还是说你舍不得了?
楚王的下颌陡然紧绷,眉宇间阴狠浮现。
所欢先是一愣,继而破涕为笑:父王父王在说什么呀?
他反握住赫连与寒的手:谢璧是怎么死的,父王忘记了吗?
所欢柔柔弱弱地垂着头,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可他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儿臣亲手将金簪插进了他的喉咙好多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他轻笑道,谢璧是儿臣亲手解决的,父王可是看见了儿臣是什么样的人,父王还不知道吗?
谢璧死了,玉清观没了,世上没有人会比儿臣更快活!
儿臣今日流泪,也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高兴。
更是因为自由。
当玉清观淹没在升腾的火苗中,他才终是挣脱了所有的束缚,自由自在地活在人世间。
第76章
毁于烈火的玉清观前,付段正板着脸看将士将一具又一具尸首丢进火堆。
那都是玉清观中的道士。
不知是不是谢璧已死的缘故,这些道士中,已经没有了双,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
身披玄甲的将士无声地围着早已没有任何生气的玉清观。
先前,火刚着起来的时候,盛京城中巡城的守卫曾经来过一回。
楚王府的老太妃在道观中清修的事不是秘密,他们生怕老太妃出事,来时还带了长长的水龙。
付段却以玄甲军可以应付为由,将巡城的守卫都赶走了。
将军,该扔的都扔进去了。
站在付段身边的将士小声说:还有那口棺材
付段回神,望着遥遥一口丢弃在角落里的破旧棺材,厌弃地蹙眉:丢进去便是。
这样老太妃走得也不算孤单。只可惜了,下去陪她的,不是她最心爱的皇儿,她可能要发脾气呢!
付段冷笑一声,想起老太妃临死时的模样,痛快地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他原本也算是名门望族出身,然族中长辈得罪了老太妃,竟遭灭门之灾,而今大仇得报,自是痛快。
尤其是付段想起老太妃的死状,恨不能仰天长啸。
彼时,楚王殿下已与老太妃说完了该说的话,唤侍从进屋服侍老太妃更衣。
母妃,我那不争气的嫡子与你之间,我只想留一个。赫连与寒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油尽灯枯的老太妃,状似头疼地扶额,您说,我该留哪一个呢?
你你老太妃因为气短,不住地翻着白眼,但她在听清了赫连与寒的话后,拼尽全身的力气动着舌头,你虎毒虎毒不
虎毒不食子?赫连与寒缓缓俯身,讥诮地勾起唇角,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儿臣自然听从母妃的教诲。
老太妃佝偻着腰,费力地从床榻上坐起,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两点恨意满满的光:你是要我的命!
母妃说的哪里话?儿臣不过是给了您一个选择,赫连与寒修长的手指在袖中一勾,小小的玉瓶就出现在了掌心里,至于如何选,就要看母妃了。
老太妃的瞳孔在看见玉瓶的刹那,狠狠一缩。
不用赫连与寒多说,她在宫中生活多年,早已猜到玉瓶中装了什么。
老太妃如枯骨般的手指因用力,扭曲得近乎变形: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咳咳,我死,就得就得留下就得留下
很显然,在世子与自己之间,老太妃选择了留下前者。
赫连与寒挑了挑眉,拂袖拱手:既如此,儿臣便在此恭送母妃。
你老太妃一口气没上来,竟被气得直接举起玉瓶,将其中的药丸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
那药是秦毅特意准备的,药效极强的牵机。
药丸入口,不过瞬息,老太妃就在一众侍女惊恐的注视下,疯狂地抽搐起来。
一呼一吸间,她的身子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宛若夏日被车辇碾压的肉虫,剧烈的痉挛过后,满头枯草般的头发与脚纠缠在了虎毒不食子,赫连与寒平静地看着老太妃僵硬的尸首,慢慢地直起腰,若有所思地笑了,可是母妃,那也得真是儿臣的子啊。
若不是,就算是真的食了,又算得了什么?
付段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再次痛快地喘了一口气。
他身后,将士们已经将残破的棺材推进了火海。腐朽的木板很快被火星引燃,也引燃了里面那具面目全非,早已烂得不成样的,属于谢璧的尸首。
还没好?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秦毅不知何时来到了付段身边。
付段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殿下让你暗中跟着世子妃,你怎么来玉清观了?
殿下亲自去了,我还跟着做什么?秦毅以衣袖掩住口鼻,闷声询问,谢璧的尸身丢进去烧了?
自然丢进去了。
秦毅得了肯定的答复,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付段难得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情不自禁冷嗤:就算他现在不死,三年前也该死,你何苦为一个必死之人费心费神?
我什么时候为他费心费神了?秦毅没好气地收回视线,我只是觉得,冥冥之中,天道轮回,一切皆有定数。
习武之人最不屑天道之说,付段直接从鼻子里喷出一声不屑的讥笑。
秦毅也没有生气。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你说这谢璧不,该称呼他为前太子才对。
当初一杯毒酒没有毒死他,让他侥幸逃出了皇城,流落到这小小的玉清观,顶替了原来的道观观主,也算是幸运。
他为了不被发现,甚至将真谢璧的面皮都给剥了下来。
那日殿下让我去看他的尸首,我一时好奇,扒开了他的头发,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竟把假面皮缝在了真面皮之上,里面的烂肉与真皮粘连在一起,恶心至极!
我之所以总是想到他,只是觉得那真谢璧死得也不算冤枉若他当真是个好人,被顶替以后,为何无人怀疑?如此说来,前太子将他杀了,也算是做了一件难得的好事。
秦毅的长篇大论只换来付段的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