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所欢坐在榻上,亲手端起婆子递来的药,你感觉如何了?
赫连青蔫蔫地歪在榻上,耷拉着眼皮,嗫嚅着回应了几个没人听得清的气音。
楚王府的世子的确醒着,但并非是因为解药而醒。
赫连青纯粹是被各种滋补的汤药硬生生灌醒的。
世子,你说什么?所欢俯身,将耳朵贴在赫连青的唇上。
他小巧玲珑的耳垂紧贴着世子干涩的嘴角,冰冰凉凉一点,激得赫连青回光返照一般,猛然睁开了双眼:你清减了!
所欢苦笑着依偎在赫连青的身侧:我清减,是因为世子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世子病好了,我也就好了。
幽幽暗香拂面,赫连青感动得眼冒金星,恨不能将他搂在怀中,好好疼爱。可惜,赫连青爬都爬不起来,不要说搂了,就算是抬起胳膊,也格外吃力。
他俩一个病弱,一个瘫痪,却紧挨在一起,乍一看,当真是对苦命的鸳鸯。
世子,你身子虚,还是早些歇息吧。
所欢演一会儿情深意切,乏了。
他仰起头去看赵泉,赵泉会意,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小的扶您去歇息。
而所欢起身后,瘦削的世子奋力翻身,望着他的背影,喃喃:所所欢
所欢停下脚步,嘴角的笑一如既往地温柔: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天咳咳,这些天,你歇在了哪里?赫连青面色青灰,强撑着向他伸出手,所欢你你去哪里
第48章
所欢嘴角噙着的笑意微僵,继而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世子,我身子不好,恐过了病气给你。这些时日,都是父王派医师来给我诊治的。
父父王?赫连青嘴角一抽,拼命眨着眼睛,想从所欢的脸上寻出异样的表情,可所欢连头都不抬,只给他看半个小巧的下巴,以及几缕垂下来的松散长发。
赫连青心里滚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颓然躺倒回去:是啊,父王咳咳,你是我的世子妃。你病了,父王父王肯定要请人来给你给你瞧瞧。
他像是在对满屋的下人解释,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所欢,你且去吧,待我身子好些
剩下的话,赫连青没能说出口。
身子好些,多么轻飘飘的四个字啊,可于楚王府的世子而言,却是毕生所求。
所欢察觉到赫连青语气里的低落,心生不忍。
赫连青有什么错呢?
他错就错在,生在了帝王家。
所欢心里的不忍转瞬即逝。
他离开长安院,不顾赵泉的劝阻,又迈着蹒跚的步子,往清荷园里去了。
世子妃,您要是担心老太妃,直接将崔妈妈叫来,不就行了吗?赵泉愁眉苦脸地劝道,何苦跑这一趟?
崔妈妈说了又如何?老太妃那里,我要亲眼瞧了,才安心。所欢没走几步路就停下来,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地咳嗽。
赵泉急得双眼发红,他却不以为意,咳完,从袖笼里摸出父王给的进补丹药,倒出几颗塞进嘴里,囫囵咀嚼。
今时不同往日。
先前,秦毅还说,泄精后再进补,于寿数无益,而今而今,他已经虚弱到,需要将药材炼制成药丸,随时随地吃的地步了。
陛下所欢念及让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在皇帝的眼里,他只是一枚棋子。
可即便是棋子,也不是颗颗都好操控。
连权倾朝野的楚王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区区一个手无实权的皇帝,又算得了什么?
所欢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将帕子收进袖笼,艳丽的眉眼间满是冷色:走吧。
他还要去看老太妃呢。
*
老太妃依旧被禁足在清荷园中。
所欢的出现,直将老太妃吓得咳出了一口混着血丝的药汁。
世子妃,老太妃老太妃自打听说了大皇子的死讯,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哪!伺候在病榻前的崔妈妈见状,连忙将所欢一行人引到外间,太医开了好几张药方,我们也按着方子每日每日地煎药,可老太妃喝到今日,都不见好呢。
所欢有些意外:这么严重?
他记得,大皇子薨逝前不久,老太妃还能中气十足地对他讲规矩呢。
崔妈妈手脚麻利地端上热茶,先讨好地说,茶水里泡的不是寻常茶叶,而是当归党参等一系列滋补的药材,然后才谨慎地压低声音,继续方才的话题:世子妃有所不知,老太妃这病,原本救得及时,并无大碍,偏生老太妃自个儿心里憋了气,硬是将火气引到了五脏六腑,所以才会变成今日这般,一咳嗽就吐血的模样。
像是为了印证崔妈妈说的话,里屋很快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所欢抿了一口涩口的茶水,觉得还是父王给的药丸好,便放下了茶碗,意有所指道:既如此,老太妃定是不知道这些天,盛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吧?
崔妈妈一怔,觑着所欢的神情,心念急转之间,说话愈加小心:回世子妃的话,老太妃卧床不起,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不敢让她忧心,故而故而连皇城着火之事,都没说呢。
嗯,不错。所欢闻言,不由轻笑出声。
能安然无恙地跟着老太妃从皇宫到楚王府的嬷嬷,果然不一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样的事,是不该由你们告诉老太妃。所欢施施然起身,抬手由着赵泉和瑞雪替自己整理衣摆,又示意崔妈妈将铜镜举起。他歪着头,扶正了鬓角的白绢花,剔了剔水葱似的指甲,最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是楚王府的世子妃,这样大的事,理应由我禀告老太妃才是。
所欢说话时,粉圆的指尖拨弄着绢花柔软的花瓣。
他看似说得认真,实则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戏谑,连转身往老太妃的病榻前走时,注意力都还在发型上。
唉,这白花太过素净,还是父王给的簪子好看。
所欢不无遗憾地回到老太妃的床前,撩起衣摆,娇娇弱弱地跪在了地上。
老太妃半倚在榻上,手边放着半碗没喝完的汤药。
所欢行了礼,扶着腰扫了一眼:良药苦口,老太妃还是将药全喝下去的好。
哼!老太妃不拿正眼瞧他,兀自低着头狞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巴不得我早死了,对吧?我若是死了,世子任你摆布!你就是在咒我死你就是在咒我死!
老太妃有气无力的质问落在所欢的耳朵里,跟阵风似的刮走了。
他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对上老太妃怨毒的目光,嫣然一笑:老太妃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不会咒您死的,我和世子都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你你老太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转身,看着笑吟吟的所欢,犹如看见只成精的狐狸,当着满屋人的面,红口白牙地说要吃了她的心肝世子,登时心如刀绞,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直接晕过去。
但老太妃好歹是撑住了:你给我滚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