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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汐缓慢而艰难地重新操控身体。他的小仓库黯淡无光,怀里还抱着老式磁带录音机。按下播放键,磁带沙沙响动,音质像喉咙含着呕吐物。
“我一开始接近你,确实抱着不纯的目的。”
“因为沈家明自杀前,就没有打算让我活下去,他捐了所有的钱,停了所有的卡,如果不是卖了那架钢琴——”
“扑——”他原本想说一个举目无亲的Omega想活下去,只能靠他“得天独厚”的手段。磁带如实记录了他刚刚昏厥时扑倒在桌上的生动音效。小小的仓库倏地安静。
这段时间他又开始时不时昏厥,这不是个好预兆。
周汀说谨遵医嘱,谨遵医嘱,沈朝汐这辈子最烦被谁的规则约束。
可是暮暮。
我还想再见你,所以回来了。我还想和你接吻,所以穿上了高中校服。我还想和你做I…做了,原来还是不够。
暮暮…我还想要你爱我…沈朝汐谨遵医嘱吞下了药片。一颗一颗吃完所有五颜六色的药丸,迟暮里仍然没有回家。
沈朝汐掏出手机,给迟暮里发消息,藉由“夕阳在迟暮死去”。
“暮暮,你去哪了。快回来...”
敲完字,撤销全删,改成:“小迟最近在做什么?都没听说新话剧的消息?”
发送,是鲸鱼灯的号。他一般不会动用这几个老号,他养了四五年,为了不让迟暮里发现,费劲了心血。但反过来,这几个老粉丝迟暮里最珍惜。
“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们,最近进组拍戏了,经常彻夜连轴转。”很快回复。
暮暮...
沈朝汐双手捧着手机,黑暗里手机屏幕刺痛他的眼睛:“暮暮,有没有空回家,我好想你...”撤销全删,改成:“听起来戏份不少。”
迟暮里说:“嗯。签了保密协议,等机会合适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有没有粉福掉落啊。好久没看到我们小迟了。”北冰洋说。
“+1”自己说。
“想看小迟近照。”雪屋说。
“等等。”群里发来一张随手拍,Beta淡淡笑容对镜头比V。沈朝汐放大摸他的鼻尖,光滑的、冰凉的、平整的玻璃。
又缩小,发觉身后床架的造型很熟悉,各种按钮和控制器,调节照明和呼叫警报。是病床。
诶?
迟暮里盖上手机,翻了翻后面几场剧本——内景剩的不多了,很快就要飞到南半球拍外景,那之后,一切都结束了——阖上眼小睡一觉,吃过护士送来的晚餐便当,想躲在屏幕后面的沈朝汐大概看见了,重新翻开手机,群里被消息刷屏。
“小迟你怎么了?”
“怎么住院了?”
“你生病了?”
“没事吧??没事吧??”
好热闹。迟暮里第一次见群里这么热闹,许多平时潜水的号都冒了出来。
哈。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十七个素未谋面的朋友愿意抽一点时间对他嘘寒问暖。不,其中一个不算,目的不明地潜伏在内的偷窥犯。
那天离开沈朝汐家后,他来来回回翻看群名单,看遍了十七张个人资料卡,也都不像小号,怎么就藏着沈朝汐?他想不通。
就像想不通沈朝汐高中时醉酒装疯,投怀送抱,摩托夜奔,旅店共枕...种种种种都是为了骗他爱得死心塌地。
他回复:“没事,拍打戏的时候受了点皮外伤。”附了个定位:月海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他想了想,补上一句:“今天月海室外温度很低。”
五十分钟后察觉沈朝汐站在病房外时,他没有太吃惊。果然啊,沈朝汐就藏在“夕阳在迟暮死去”里。
Omega难得穿得暖和,羊毡渔夫帽,一条几乎遮住他整张脸的毛线针织围巾,厚实的长款羽绒衣。
看不清面孔也看不出体态,当然也闻不到信息素,天知道迟暮里怎么认出的他。
公立医院狭小的外科病房挤了四张病床,沈朝汐走进病房时,邻床大叔正在公放抖音短剧,对床小弟弟带着耳机打游戏,至于他们各自带来的三五家属来来去去,端茶倒水,实在拥挤。倘若多了一个沈朝汐,也不会有谁发觉空气更稀薄了些许。
可是沈朝汐唤了一声“暮暮”,接一个踉跄扑进他怀里:“我听说你受伤了?在哪里?给我呼呼。”他在模仿那部低级片,迟暮里这辈子看的第一部 。鼻尖抵着鼻尖,双手明目张胆游离。
众人侧目:“这是干嘛。”、“现在的年轻人...”、“够呛!”
“哈...不好意思。”迟暮里朝路人致歉笑了,继而在沈朝汐耳边冷声,“沈编,我没脸可丢了。”
“哦。”沈朝汐起身,拉住床帘把迟暮里病床包裹得一圈严严实实。转身脱下渔夫帽,里面藏着一枚小巧护士帽,解开围巾,拉开羽绒服,内里一件紧身超短护士裙,双腿包裹白色丝袜。
“沈朝汐你...”你真的疯了吧。
迟暮里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往沈朝汐过短的裙边瞥去。
但凡有个好事者拉开床帘...沈朝汐你不怕吗?
沈朝汐扫一眼他包扎纱布的右臂,却掀开他床单,笑得若有所指:“哪儿不舒服?让我看看。”手掌贴着脚踝往上。
察觉迟暮里不大配合,他干脆倾身压上:“别乱动。”
抓起左手按在胸口,揉他手指,吟声低低浅浅:“暮暮也摸摸我。”
迟暮里手掌推开他:“沈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沈朝汐知道自己是自讨没趣,敛了笑:“周导说你拍打戏受伤。怎么弄的?”
迟暮里反问:“他没告诉你吗。”
“没呢。”
不,沈朝汐你根本没问过周汀。因为周汀根本不知道我在这家医院。
“玻璃片划了,刚刚缝过针。不会太影响拍摄进度,沈编放心。”
“......”沈朝汐表情像在委屈,惯用手段了。
“是哪一场?这么不小心。”Omega抓起小桌板上剧本翻看,迟暮里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他手指轻轻拂过每一道纹路,“暮暮...真想看到这部电影上映。”
迟暮里只和他谈工作:“所有人怀疑李明成谋杀,把他逼进船头的那一场。”
“那...快结束了。”
“是啊。快结束了。”
沈朝汐牵起他受伤的手:“暮暮,你说你想做电影演员,我一直记着——”
迟暮里忍痛抽出:“沈编,我和周导请过假了。这几天早晚都在连轴转,能否给我一点工作之外的休息时间。”连工作都不想和你谈的意思。
沈朝汐只好转头去够小桌板上的橘子:“谁给你的。”
沈朝汐你也有没话找话的一天。迟暮里旁观他自顾自剥开橘皮,一瓣,一瓣,像剥开某人腐朽的死躯,掏一颗停跳的心。
病房里原有的快餐味、碘水味,混了橘子酸涩,像是泔水。或许有人觉得房间熏臭太过,打开了窗。温度骤降,沈朝汐打了个哆嗦。
一个哆嗦竟就让他拿不稳橘子,骨碌碌摔在地上。太假了沈朝汐。
迟暮里目送他弯腰去拾,右手拇指食指以外的三个手指停不住抽搐。这也是演戏。
“把衣服穿上。”他说。
沈朝汐置若罔闻。坐回他床边,继续掰橘子:“我以为这样穿,你会对我温柔些。”就像那一夜,温柔得让一颗匹诺曹的木头心都化开。
迟暮里觉得好笑:“不会的。别想多。”只会让他记起那一夜他抱住沈朝汐像个白痴,说尽了喜欢和爱意,而沈朝汐甚至不愿施舍一句“我也爱你”。
“哈...。”沈朝汐浅浅叹了一声,贝齿咬住下唇,来抑嘴角难抑的颤动,“为什么...”
“为什么?人都是要朝前看,对吧,沈编。”
沉默在床帘圈住的狭小死圈里膨胀,床帘外仿佛另一个世界,老夫老妻拌嘴,父母教训儿子,暖暖的人间烟火。
迟暮里总以为深爱能代替标记,可是不爱者随时能抽身。深爱着的,才是被标记了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