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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珏出门去看,见前方十米处的一间病房前,门口围了许多人。
有穿着制服的医护人员,也有看围观的群衆。
那间房中传出古怪的尖叫声,紧接着是哭闹声,听起来很是渗人。
“天啊,已经连续一个星期这样了,这病后期真的没救吗……”
“唉,谁能保证自己老了不这样呢,我就期盼着以后别拖累自己的儿女。”
“真是难为那个小伙子了,听说好像还是实习志愿者,模样长得那麽好,摊上这麽个麻烦事……”
和议论纷纷的旁人不同,闻珏对这种声音早已稀松平常。
刚出车祸那段时间瘫痪在病床,夜不能寐时总能听到。
闻珏正要回去,突然听到走廊传来一声:“注意阿姨的头,不要磕到桌角——”
转着轮椅的手一顿,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循着声源往过去。
犹豫片刻,略微僵硬的手指转动轮子。
在这十余米的距离里,他反複劝慰自己:只是声音像,一定不是他。
当越过人群停在病房门口,看清紧抱着老人的年轻男人的模样时。
闻珏僵直的手,微微抻开。茶水的酸涩仿佛扩大千百倍,从舌根扩散到喉咙。
宁嘉青黑发淩乱,鬓角淌着汗。褶皱的制服洇着秽渍,手臂布满渗血的抓痕。
严重失智的阿尔茨海默症晚期的患者发病时,是没有任何正常意识的,接收不到外界任何有效信息。
老人疯狂喊叫着,宁嘉青正面握着她的手臂。后面两个护工按住她,一个医生正在尝试打镇定剂。
针头刺破皮肤那一瞬间,她忽地扬起手,一把抓住他的胸前,突然有什麽断开似的,受不住外力向后仰去。
宁嘉青也意识到了,他伸手摸了下空无一物的胸前,却不做停顿,再次上前帮助医生按住老人。
而被抛出去的吊坠摔在地上,又因惯性滚出了门外,最终停在了轮椅的轮子下。
闻珏俯身,捡起敞了盖子的铜色吊坠。
里面的木星隔片被摔得滑向一侧,露出狭小的空间以及藏在里面的楔形木片。
被胶水黏合的积木承受不住外力,再次断裂成两片。
闻珏垂眼看着残缺的榉木木片,想起那日在车里对宁嘉青说过的话。
那是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旁人提起双腿残疾后的窘境。
原本是想用丑陋不堪的现实告诉宁嘉青,自己早已不是被记忆美化过的无所不能的年长者。
借此希望宁嘉青明白,他如这枚断裂的榉木,同为残次品,同样一文不值。
闻珏将吊坠轻攥在手心,再次望向病房里的人。
老人已经被安全地控制住,打过镇定剂后逐步稳定下来。
看着宁嘉青紧绷的唇角终于放松,急忙低头四下寻找,一股混沌不清如虫蚁噬咬的疼痒从心口向四周蔓延。
起初闻珏把这股陌生异样的感觉归结于面对一份真诚执着的心意,却无法回应容纳的愧疚。
后来闻珏才逐渐明白。
原来自己那颗早已沉于死海的心髒,也可以在某一时刻、因为某件事情、某个人而鲜活跳动那麽几秒。
原来那是心痒。
第34章 看你表现
稳定下来的老人被医生送去做心血管治疗,围观群衆在忧心忡忡的叹息声中散去。
留下来收拾病房的护士见宁嘉青低头找着什麽,问:“宁先生,是丢东西了吗?”
宁嘉青颔首,蹲下身子扫视着床下,直到右前方的人移开,瞥见门口停着的轮椅脚托。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擡起头果然看到闻珏。
四目相对之际,闻珏目光平静的瑞凤眼,眼尾微微弯起,浮现细小的纹路,叫了声:“嘉青。”
在错愕中宁嘉青起身大步走向闻珏,等走近了,突然意识到身上的制服浸满呕吐物,在潮热的空气里酸臭扑鼻。
他停住脚步,并且向后退了一步,隔开距离问闻珏为什麽会在这里。
闻珏低眼,看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的抓痕。
虽没被抓伤到鲜血直流的程度,但隆起的红肿伤口渗着血丝与脓水却更触目惊心。
“滕小姐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是开放日,邀请我过来看一看。”
他边说着,边从轮椅侧兜拿出一片消毒湿纸巾,伸手撕开取出,对半米外的宁嘉青说:“离近点。”宁嘉青没动。
闻珏微抿了下唇角,尔后一手转着轮子前进些许。握住他的手腕转动胳膊,让伤口敞向自己。
他用湿纸巾轻轻擦拭着伤口,酒精渗进皮肤难免刺痛。
宁嘉青微敛眉头,下意识收回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