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呀,就是有点偏袒苏琪了,一碗水得端平。”
“你说我偏心?你看徐芳琳犯的错,我还没说她呢!平时还没有苏琪勤快。我请的是分析师,可不是大小姐!谁能出活,我就看谁好。要不然你来替徐芳琳把活干了?”
王鸣飞赶紧倒了一杯水给左安平说:“消消气,消消气,皱纹又出来了。你不多提点一下徐芳琳,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呀。要不然这样,我来分别和她们俩谈下,各打五十大板行吧?”
“你看着办吧。我跟你讲,他们这些年轻人真不好带,不像我们以前,能找到一份工作就珍惜得不得了,都埋头苦干,天天怕被开除,谁会去琢磨这些工作以外的破事?他们倒好,苦一点、累一点不是应该的吗?受委屈不也是应该的吗?工作一不顺心就要哄着,倒过来了,我哄他们,谁来哄我啊?总之,我觉得徐芳琳如果真的介意,她该自己找苏琪当面说。不能谁都来为她说情,自己还跟没事人一样。她是不是以后还要带个妈来上班啊?”
话虽这么说,之后左安平还是找苏琪谈了一次话,敲打她做事要注意点分寸。
苏琪有些愕然,她其实真的以为如果徐芳琳的表现差一点,相比而言她就会显得突出了。但她还是觉得不公平,争辩道:“徐芳琳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这点竞争就叫打压,说得好像她没经历过高三一样。”
左安平严肃地说:“你现在是上班了,不是在学校。你也不要混淆公平竞争和同辈倾轧的概念。罗申是讲究团队协作的地方,你的工作不是单打独斗,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好吧,以后我会注意的。”
“……以后我会注意的。”苏琪拉下脸来,请徐芳琳在公司附近吃了一顿饭,还说了软话。
徐芳琳坐在她对面,眼泪啪嗒啪嗒地直掉。苏琪有些着急,说:“你还要我怎样啊?我都已经道歉了,我可从来没给人道过歉!”
一听这话,徐芳琳哭得更厉害了。周围人都纷纷注视着她们,猜测着这两个女孩之间能有什么恩怨。
苏琪只好坐到了徐芳琳身边,抽了好几张餐巾纸给徐芳琳擦眼泪。哭了好一会,徐芳琳才说了自己的想法。苏琪听了哭笑不得,徐芳琳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就一个意思,请苏琪以后对她说话不要那么冲,她会吓到的。
苏琪说:“抱歉我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对我妈说话也是这样,恐怕是改不了的。”
徐芳琳一听,嘴角又耷拉了下来,眼看又要哭。苏琪也是没辙了,说:“但是我可以保证以后尽量少和你说话。除非是开会,或者工作中必要的沟通,我尽量不找你,要找也先通过邮件,行吧?我看以后我们干脆都不要上一个项目了,省得又出事。”
徐芳琳想了想,点了点头。
“另外,给你这个……”苏琪打开了电脑,把一个Excel文件打开了给徐芳琳看,“我把模型里所有关键假设的数据来源都做了一个整理,包括出处和我们怎么处理数据差异的方法都写在这里了。我已经给左经理看过了,她说可以直接发给客户了。要不你来发?”
“这……辛苦你了,本来客户是要我来解释这些数据来源的。”
“提供关键假设的数据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我们就不要相互推让了,太假了!先把客户的问题解决吧,要不然到时候责任落下来又不知道算谁的了。”苏琪浑然不觉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徐芳琳眼眶又红了,她还以为徐芳琳是感动的。
但是苏琪没想到,在经历了同徐芳琳的不和之后,她反倒成了这级中不受人待见的一个了。大家突然不再聚集在休息室里听她说八卦了,见面都是不冷不淡地打个招呼,一提起她来,也都是略带点调侃轻视的口吻。
可只有一人待苏琪如往常一样,就是王晓菁。虽未见得有多亲近,但没有改变对待她的态度就已经让苏琪有点意外了。两人已经摒弃前嫌,苏琪甚至会主动来找王晓菁说笑。但苏琪始终不知道,她被王鸣飞和左安平教训正是王晓菁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赛玲娜趴在栏杆上,看着机场显示屏上不断闪烁变化的信息。一个上海飞来北京的航班显示了“到达”字样,她站直了身子,注视着出口不断涌出的人流。
她时不时摆弄着自己的马尾辫和T恤衫。好久没这样打扮了,就连不化妆也觉得脸上似乎少了点什么。成熟的服饰、妆容,没了这些,像少了一层保护膜。她好像暴露在每个人探寻和怀疑的目光下,觉得浑身不自在。
半小时后,一个身形瘦高、脸型瘦削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到了赛玲娜的面前。从出口到赛玲娜的位置有十米远,这十米的距离,女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即使她明明已经看到了赛玲娜。
她透过厚厚的眼镜把赛玲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了赛玲娜T恤衫上的小熊图案,这才从嘴角挤出了一丝吝啬的笑。
而这时,一直绷直着身子的赛玲娜才略放松下来,怯怯说道:“妈妈,欢迎您。”
周末赛玲娜没有回上海,因为周一还要和客户开会,她就留在了北京。还有个原因,就是她把母亲朱可青也接到了北京共度周末。
“小玲,一会到了酒店,我还是单独住一间吧。”一上地铁,朱可青就说。
“妈妈,你还是和我住一个房间吧,我都安排好了。”
“你刚工作,这样不好。”
“没事的,大家都这么做。”
“正因为大家都这么做,你才不应该。”
“妈妈,这真没什么……我们一会到酒店再说吧。”赛玲娜低声说。地铁里人不少,她真不想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她的余光已经隐约发现周围人在好奇地注视她们母女了。刚才她们已经就打车还是坐地铁争论了一下。虽然赛玲娜说出差都可以报销,可母亲却执意不让浪费公司的钱在私人事务上。
到了酒店,朱可青看到了前台的标价,这才没说什么,同意住进了赛玲娜的房间。在附近简单吃了个午饭,朱可青就问:“下午什么安排?”
“妈妈,您都好几年没来北京了吧。我带您去大觉寺怎么样?”
提议去寺庙,赛玲娜觉得母亲是一定会答应的。朱可青虽然是理性的经济学教授,却在几年前开始信佛,现在愈发地虔诚了。
朱可青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赛玲娜异乎寻常地高兴。她说路线复杂,坚持要打车去。出租车向北而行,逐渐进入荒凉的地界。朱可青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赛玲娜却有些紧张地看着窗外。
司机说了声“到了”,朱可青这才睁开眼睛。她突然倾身扒着前座向前望去。车窗外是一座高大的牌坊式大门,蓝色的顶,红色的柱子,四周是灰色围墙,墙顶上装有探头和铁丝网。门口的岗亭里还有两名戴着口罩的武警站岗。
大门上没有招牌,可任谁都能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了。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朱可青尖叫了起来,一巴掌拍到了赛玲娜的座椅靠背上。
赛玲娜震得身子都抖了一下。她咬了咬牙,下车就打开了后座门。
“妈妈,下车吧。我们到地方了。”
“我不下去!”
“妈妈,求你了!”
“我不去!我要回去!”
“妈妈,求你了!都这么多年了……”赛玲娜的哀求变成了哭求。
朱可青却跟个桩子一样,死死地钉在座位上。她伸手就要去关门。赛玲娜死命地拉着门,哭得喘不过气来,手都拉红了。
“哎!别拉坏我的门!”司机大喊道,“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就下车!”
“走!原路返回!”朱可青铁青着脸道。
司机一踩油门车就跑了。赛玲娜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她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离去,消失在滚滚烟尘中。眼泪滴进了尘土中,变成了一朵朵墨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