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这般作为,实在可笑得紧。

既那人已行去无踪,她何必多此一举,浑浑噩噩,染一身风寒,寻那人至夜分。

挽梳过肩侧长发,由上而下,凝灯烬垂红,欲笑还颦,愁思良多。

世上,若似她这般——茶不思,饭不想,只为念念那人不忘。

可算是相思?

还是说,只那爱慕之情才可算得上?

案桌上,一纸未完的红笺小字浸透了茶水,墨水已渗得难辨其形,只露出开端“平生”二字。

写的是那曲《折桂令·春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首暧昧不明的小令,情窦初开之时,她曾写过。

那时,她尚不谙世事,连相思为何物都只一知半解,以为挂念一位素昧平生,只几面之缘的公子,便是相思。

而今,她偏又神使鬼差将其写下,却是为昔日那位旧人。

是何等的荒唐?

竟这愚痴,不知深浅。

她是知晓的,这信札最后结局不过是烂在某一处那人永远也无从知晓的角落,只当她一人的秘密,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却是奈不过心中不安的叫嚣。

如此,便当是给自己个交代罢。

另则便笺,重默一首似无愧于心般短小的绝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首眷怀友人之作。

雨仍落着。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二)

梦醒红尘。

如此伤人又伤己的荒唐之事,她偏是做了。

“天香……

你可知道,我才该是那跳梁小丑……”

她低伏床沿边,呢喃得极轻。

许是酒ji,ng作祟,又抑或是胭脂泪催人醉的缘故,半醉半醒,所念之词皆碎如乱玉。

随手一抛,沉入湖底。

那封无人收的信笺,畴昔蒙蒙亮一早,翕拢氅衣,她将其从雨露混杂的草丛寻了回来,现仍藏在她案桌的深处,夹一本蒙尘的诗经之中,亦如藏在她记忆深处。

舍不得扔去,以为将它忘了便如同从未存在过般。

而今那人看似轻巧的几字却蓦地将其挖出,从她梦中,堂而皇之呈在眼前,拨云见日,沾染凡尘烟火几许,让她措手不及。

恰似南柯一梦,不知今夕何夕。

“我才是啊……”

其睡颜桃红,正微蹙眉,似绯云笼罩,微一触及靡颜腻理,却是沾染了一指灼热薄汗。

今日的天气骤然转凉了,入了夜,比前两日更加冷上许多。

许是江水临近,这儿的风总是刮得很盛,尤其是像今夜这样又冷又凉的日子,吹去一两阵,尤其醉这般模样,轻易便受了寒。

几经辗转,微shi的发梢锁链一般缠上了那人脖颈。

春虫扑纸,三更时候,眼前人煞是不安分,呓语声声入耳,她将其听闻,所有的怪罪,一并收下,只手头悉心整饬,无半句微词。

便又一夜无眠。

第11章 深藏

(一)

竹轩小舍,药味四散。

那是小茴香特殊的香气,从冒着烟气的砂锅口摇曳而出,袅袅轻烟,便散似秋云无觅处。

天香正心乱如麻,坐在东厨偏侧小小的案几上,盘腿托腮,留意一眼身后那对着一尊灼灼炉火扇着蒲扇的江南女子,便痴痴望向窗外,思绪飞离,神色佁然。

帘外正晓莺啼,绿叶y浓,偏趁凉多。一点飞鸿影下,山色空濛,林景玲珑。

如此良辰美妙景,落在无心之人眼中,也不过俗物而已。

今一早,随一阵紧刺的头痛,她从冯素贞房中醒来,模模糊糊间,犹记得昨夜长梦。

梦中,她似是化身成了沧海中一粟鱼儿。

恣意遨游,便似一朵逐风的流云,起起伏伏中,心儿也跟着上上下下,像是坐上了秋千一般,那般逍遥自在。

正戏耍着,周身包裹而来的海水却突然变得滚烫,从鳃处灌进来的微咸的味道也愈发浓烈,呛得她无以取适。

转瞬风起云涌,浪涛侵袭。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天边的海面追赶而来,躁动之中,却唯独她躲不过去,恰恰落在了那屠夫手中,颠颠簸簸,被带到了砧板之上。

白光笼罩间,一双带着薄茧的纤细的手抚上了她的颊边,看不清是何模样,也不似想象中粗鲁,甚指尖稍有微颤,扒去了她周身的鱼皮,手下却似鱼肚般柔软,带着些粘腻的薄汗,将她左右翻腾,再以清水擦拭,似在做一道ji,ng巧的佳肴。

虽灼热更甚,她却并无挣扎,只沉沉躺那儿,任人宰割,直至那么一场怪诞的长梦结束。

虽只这细碎的一些片段,梦中屠夫掌下那股子烧人的温度却实在真实,烫在她逆鳞下的肌肤上,余温萦绕,如何也挥散不去,每每回想便扰得她不得安宁。

起初,她不过是想借着醉酒的名头,真假参半地骂一骂她,发泄了些,事情就算是过去了,那些她该有的不该有的怨言,也再不会去提起,翻过这一页,只当没发生过罢。

可偏偏应了那句俗语——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几杯烈酒下肚,走向就愈发不受控制。许是酒ji,ng上头,她一不小心便喝得过了头,想着决不能情绪失控,结果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到现在也没消去。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她叹然摇头。

“小酌怡情,暴饮伤身,万万不可再把自己搞得酩酊大醉。”

冯素贞平静如水的声音传来。

“你若是生气,只发脾气便是,我绝不回嘴。”

她说得温柔,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却像是闲置已久的温水,带着一点点凉意,讽刺一般,不禁让天香僵住了背脊。

“我昨晚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吧,应该没有吧。”

冯素贞手中动作一顿。

“就算有,你也不能放在心上。”

“天香,我……”

她放下蒲扇,转身将视线落在天香懵然的双目中,神色透着隐悯,似是要说些什么令天香期待又害怕的东西。

天香本就心虚,想着只这样装傻着蒙混过关去,如此一来,便不由地紧张了,抓着案沿向后缩了缩身体,追问道:“如何?”

“关于那时的事……”

那时的事……

“我不会为自己找借口,是我……”

“没事,都过去了,”她急忙打断,“我,我去冯老头那儿坐坐,你先忙着。”

今儿来到竹舍,是为冯老头历节的顽疾,她本不想跟来,一点的尴尬都教她难受许久,可冯素贞却似一点也没任她到别处潇洒的意思。留她在身边,也不知是为何?

事后再想想,她根本不该如此大发脾气。单就现在她们这朋友关系来说,只埋怨几句便已是足够,而她却没分没寸地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起来。

这已经无法去说清楚,现在还要听着冯素贞跟自己解释道歉,她的脸皮怕是还不够厚,脱口而出一个借口便溜之大吉,躲到了隔壁的书房去。

却不过是换了一处发呆的地方罢了,窗外仍是那景致。

林景年这位旁观者说的一点也没错,从始自终,她从未真正放下过,她不过放弃了,是在现实面前认了命,并且以拙劣的演技将自己包裹起来罢了。

毕竟,想要放下一份感情是尤为困难的,尤其是一份等不到回应的感情。

——就像是培育着一株树苗。

你每天给它浇水,细心培植,盼啊盼,日日夜夜等着它能长出桃儿来,长久以来的渴望便在心中生根发芽,怪物一般生长,即便经受无数次的失望,却仍抱有或许下一刻便会开花结果的执念,想着:再等一等,只要再等一会儿,它就一定能够结出果实来。

可殊不知,无论它成长得如何茁壮,你付出多少心血,一棵香樟是绝不会长出桃子来的。

以前的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幼稚而愚顽的人。

而现在,她仍浇灌着那棵树,却只是作为一颗香樟树,其它所有的非分之想不会再有。

她漫漫想了许多,牵扯而出的多愁善感不禁让她觉得感伤,却是没有办法,不论幻想多少美好,她总归是要清醒的。

她的那些眼泪看在冯素贞眼里会不会显得很荒唐?

荒唐又如何?她做得荒唐事还少么?

天香久久不语,坐在邻座的冯少卿小心地察言观色着,神色为难,欲言又止,犹豫几番,终于颤巍巍张唇,唤了声:

“公主?”

“嗯?”后者惊而回神,“是叫我么?”

“这是……”冯少卿伸手进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份信封,“这是小女在半年多前给公主您写的信,草民将它偷偷留了下来。”

天香接过,也不知是手臂的伤仍是泛着痛意,还是其它,当手指触到纸张那温热粗糙的质感时,她竟然颤抖了,握在手里,帘外的风便吹进了她心口,在她心中泛起了波浪,一阵阵拍打而过。

久未平息。

“扔了可惜,公主对小女有恩,草民觉得公主应该看看。”

“是么?”

那波涛涌上了她的咽喉,她用力将其咽下,却又欲从眼眶溢出,便将视线从那娟秀的墨迹上移去,低头将信封塞进怀里,吸吸鼻子,绽开一个笑容,说得喑哑。

“谢谢,我会看的。”

纱窗倩影略过,是冯素贞端着药过来了,冯少卿瞥一眼,凑进天香小声道:

“可不能让小女知道,不然该怪我多事了。”

天香愣愣点头。

继而,冯素贞推门进来,视线灼热,看得天香煞是不自在,轻咳一声,没等来人靠近便起身避着她的肩侧走到外头。

“我在外面等你。”

那声叹息被截断在门里,天香并无觉察,坐上门外的长椅,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注视良久却不敢去打开。

(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纸信笺上写的是王维的《相思》。

映入眼帘的字迹端正疏朗,写得认真,犹如拓印的范本一般。天香能想象到,她是写得如何缓慢慎重,以至于在字字落笔处都留下了渗开的墨迹。

是一首写给友人的诗啊……

天香将其捏在手里,久久凝望。

她是怀着什么心情写下这纸书信的呢?她不得而知,更无法清楚,既然已决定扔了它,又为何要写得如此谨慎小心?

那人的心思,她从未懂过,也从不去过问,总觉得那些难言之隐,她是本就是不该,或是没资格过问的。

她不过是在权利上压她一头的公主罢了,再去逼问,难免显得欺负人了。

几番春暮,昨夜的风吹得无情,院中那几株木槿易得凋零,落尽了那纯白色,只绿叶成y子满枝。

天香望去。

她只淡淡望着,不言不语,心中却是哀郁得很,其中缘由层层叠叠,说不清楚。

“世上无不凋谢的花,无不曲折的路,”

历历在目,犹记那一年,张绍民对她这般说起过。

他拂过袖袍于身后,俯身捡起落在青石板上嫣红的花瓣,携在指尖,不去看对面人儿无生无气的眼眸,低低叙道:

“只这感伤,公主难道便看不见当下和未来的幸福了么?”

其字字珠玑,问得天香哑然。

花开花落是自然的规律。如他所说,如此昭然若揭的道理她心中了然,然而看到成片成片凋谢的花朵时,仍不禁心痛。花瓣逐渐凋零、干枯,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

尤其是在那时自己心中,缓缓抽离的,是她赖以生存的血液,而她却仍是麻木得哀伤着,觉着自己似乎也随着那花儿枯萎而去了一般。

那阵子正是她二访妙州归来后的几日。

那时,她仍是沉溺其中的。仿佛身陷沼泽,越是挣扎,那怨与恨便越是粘稠,紧拥着她往湖底拽,直至彻底覆没。

如此,她带着她对那人所有的爱与恨再次去了那片土地,却在瞧见他们的和睦与美好后又落荒而逃,回了这囚笼之中。而带在身边欲送去的赠礼,来来回回,随着她的动身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府里。

至今,它仍是安然地躺在那匣子里,因常有指尖摩挲,不落一指尘土,洁白无瑕。

“身边之人竟一点也敌不过你心中那虚无缥缈的影子?”

话语还未落下,她手中的酒杯便滑落了,随即如水滴般飞jian开来。

是啊,那人没了自己,照样活得自在……

张绍民这般的问如同当头木奉喝,让她终于有了要那放下那爱恨,将过去彻底变成她所有回忆一部分的想法。

将任凭岁月冲刷,她再不在乎。

上话她虽未曾做到,甚至于今,她仍会因为那人的隐瞒泣不成声,而张绍民给的那句箴言,她想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怀。

这时,院外传来了些声响,应声望去,李兆廷正牵着小丫头的手走进来。

“素贞?”他唤道。

天香急忙将信纸藏起,轻拭去眼角的shi润,低头不语。

“公主,素贞是在……”

“她在书房。”

她讳莫如深模样,闻者却只留意一眼,并无察觉,闻言几步上前,门便朝里打开了。

他身边小小的丫头却是知道了什么似的,迎上来,趴在她膝上,眨巴着眼,n_ai声n_ai气唤她一声“姑姑”,天香摸摸她脑袋,勉强笑笑。

冯素贞从里头走来,追寻着天香的身影看去,还未言语便被来人打断。

“素贞,伯父的腿可严重?”

“哦,这个,说不上来严不严重,需慢慢疗养。”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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