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
还有,还有啊郑小峰大着舌头:虽然没跟我说过,我谁啊我,早就看出来他心里一直不痛快了。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你得,劝劝你哥,不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整片森林!
周景猛地站了起来,杵在那儿像是一堵黑色的墙,墙下的阴影落在沙发上面,郑小峰后知后觉地清醒了一点,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多:怎,怎么啦?
时间不早,我走了。他指尖绷得有些发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失控。
哦,好。东西记得拿上啊,门边那个纸箱就是!郑小峰木楞楞地回答。才指了指门口,那个人就像风一样快步离开,门合上带起一声巨响和一阵透心凉的寒风。郑小峰在沙发上瑟缩了一下,混沌的脑袋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梁晨也是,他弟弟也是,不愧是两兄弟,天生都带着排斥他人拒人千里的气场。梁晨沉静周景冷漠,却同样的难以理解,也难以靠近。
郑小峰不打算再参合这些了,自己的生活还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呢。他摇摇头就去够茶几上的啤酒,却抓到了那只周景用过的玻璃杯。婆娑两下似乎触感有几分怪异,郑小峰半眯了眼睛勉强把杯子送到面前,发现这只杯子不知什么时候裂了,从底部到中段,蜿蜒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缝口。
周景一出公寓小区,就把手里的东西连着纸箱全扔进了垃圾桶。
他的手还在抖,后颈背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心脏在剧烈剧烈地跳这是他情绪失控发作的前兆,明明已经五六年没有过了。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地方,周围的声音依旧如潮水般逐渐消退,隐隐绰绰模模糊糊,整个人像是慢慢沉入海中,不再能清晰地接受外界的信息。这时候最佳的做法是立刻回家,抽屉里还存着几年前医生给他开的半瓶安定,他只需要镇定下来,把自己包裹进温暖柔软的被褥里,然后吃了药无梦地睡上一觉。他已经不是六年前惶恐又无助的小孩了,绝对熟悉和安全的环境、安稳的睡眠以及远离刺激源,都能帮助他顺利捱过这几个小时,第二天就会恢复正常。
他拦了一辆车,却没有报上别墅的地址。
凌晨一点四十,梁晨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睡眠很浅,这段时间又因为加大了药量总是频繁起夜,才刚勉强入眠就支着手臂坐起来,听着外面一下比一下重的拍门声,眼皮跳个不停。
请问哪位?
他住的地方其实就是个厂房仓库,白天守下门顺便帮忙搬点东西,晚上就在后面支一架行军床过夜。平时除了运货的工人和几天来清点一次货物的管理员,基本见不着别人。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半夜紧急补货的情况,梁晨随便披了件外套急急忙忙拿了铁门的钥匙出去:刘叔吗?稍等一会儿,马上就来。
拍门声并没有因为他的回应停止,梁晨鞋都没来得及穿好手忙脚乱地开门:不是说明天下午才来拉货,怎
他抬头看到门口雕塑般一言不发带着极大压迫感的黑影,骤然失声。
周景的眼神根本没有温度,像是某种无机质的矿石冰冷地将面前的人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忽然伸出手将梁晨推了进去,然后一步跨了进来,铁门在身后喀拉一声自动上锁。这么近的距离里,对方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听得格外鲜明。
周景!梁晨差点撞到身后的货架上,眼前的弟弟明显不太对劲,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撑起身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可惜这些问询听在周景耳朵里都远得像隔了层膜,他一句也没听清,只有胸口内圈养的那只兽发出即将冲破牢笼的咆哮。那种他并不熟悉的暴虐情绪在看到赤着脚又衣衫不整跑出来的哥哥时再次吞没了他,即将冲垮理智的堤坝。想要撕咬又想要拥抱,想要破坏又想要保护,想要靠近又恐惧背叛的阴影,想要信任又耿耿于怀曾经的陷阱。他的哥哥是他万症归一的唯一病因,是那只凶兽近在眼前的食物和身上的枷锁。它的不安它的狂躁,都急需一个恰当的抚慰,而唯有百分之一百全权地掌控和占有这个人,才能杜绝后患、彻底安心。
哥,周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浑身却在细细地战栗,站在一步外的地方克制而忍耐地求救:我好难受。
在这个错误的时间诡异的地点,梁晨没有丝毫怀疑地愿意为弟弟提供一切帮助。他一边安慰对方一边松开手去拿钱包和手机:好,我带你去医院。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他的手却没能抽得出来,周景还是站在原地,一只手却像抓住什么最后希望一样紧紧握着哥哥的手腕,梁晨都能感觉到那一圈汗湿的痕迹。
他一下就心软了,迫不及待地跨过去抱了抱周景,试图让他放松:没事,没事了
是他自己过来的。
周景发红的眼睛盯着梁晨越过了那条忍耐的刻度,清瘦的身体一下子贴近了自己,还带着沐浴后的香皂味,温暖得像一个本该属于他的巢穴。他难以自制地将鼻尖埋进对方的颈窝,薄薄皮肤下相近亲缘的鲜血不自知地散发着诱人的甜腥。
是他自己要靠近我的。
这是周景彻底失控前,最后的念头。
弟:我不正常你害怕点.jpg
第39章
39
这一晚对梁晨来说是混乱且辛苦的。
最开始他怀疑弟弟受了什么伤,着急地想掀开周景的衣摆和领口检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碍事的外套扯开就被按在货架上咬了脖子。弟弟的四颗犬齿比普通人更尖一些,上回给周景下药被对方还以颜色差点咬穿脖子的时候梁晨就领教过了,而这回周景就像是故意,在同样的地方重复烙印。好在这回稍稍克制了些,在牙齿刺入一半后就没再继续,只闻着弥散出来的血味缓慢地、回味般地磨着牙,火热的鼻息全埋进了对方的皮肤里。
梁晨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对这个姿势有点抵触,却忍耐着没有推开:到底,到底怎么了啊?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想把颈子撤回来,却不知道刺激到周景哪里,又被按住往更深处刺入了一点。
嘶梁晨安抚地摸了摸弟弟的后颈:这样不行的,我们去医院好吗?他等了一会儿,感觉周景终于松了口放过他惨不忍睹的脖子,却还不肯抬头,伸出舌将渗出的血液舔舐干净。粗糙的舌面挤压着新鲜的伤口,梁晨难耐着抬着脑袋任其动作。这时候他的弟弟才像是终于满意,侧过头自下而上地看着他:不去医院。
让医生看一看放心些,行吗?就一会儿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却在对上弟弟眼睛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去,医院。周景重复。
梁晨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他弟弟的眼睛在照明不足的库房里混色出一种极致的黑,没有焦距,也没有光,只有纯粹的欲望在深处翻滚沸腾叫嚣着释放。
好。他松开挟在周景后颈的手,温顺地将身体彻底放松:那就不去。
梁晨和周景做过很多次,没有哪一次像眼下这么兵荒马乱。他的弟弟完全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又狠又凶,不管不顾地想把他锁在掌控范围内,霸权又专制地惩罚他细微的反抗和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