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苍穹中,最后一颗亮丽的明星也熄灭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阮雪榆这么说。
第18章 谁向蓝田拾瑶英
阮雪榆学聪明了他想到了可以彻底屏蔽时钧的办法。
或者也可以说:他终于下定决心聪明了。
非常不好意思。由于个人原因,我以后都不能去现场了。但是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让助手去,把现场的布景录成影像,我会以邮件的形式,书面地完成我份内的工作。他在电话里向严导致歉。
阮雪榆说得越郑重越恳切,严导就越慌,出汗的手心湿唧唧的,把手机滑得像一块肥皂:阮总阮总这是怎么个情况呀?那时总那边
阮雪榆像是触了电一样,简单几句道歉之后,无礼而匆忙地挂了,敲了一封详实的致歉邮件发给严导,含有十分可观的赔付金额的那种。
拔除了一切肉眼可见的通讯设备,阮雪榆开始看书。
人类的一切痛苦根源,都来自于缺乏边界感。
这是书页上的第一句话,吸引了他深以为然地读了进去。
阮雪榆有一些远视,身上随时会带一副透镜。
金色的细链系着两块小而圆的镜片,镶嵌着的十几颗钻型完美的红宝石,在阮雪榆的脸颊边闪着华贵的光亮,像是燃烧的烛火和枫叶。
阮雪榆穿着蓬松柔滑的睡衣,袖边有非常含蓄的荷叶边设计。他的被子上也绣着精致的藤蔓,图案是人鱼奥阿密斯坐在岩石上,拨弄竖琴,唱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人歌曲。
成吨的安定类药物让他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白,像是一朵在中世纪玻璃花房里干枯的玫瑰。
咖啡是顶级的红标瑰夏,发出浓郁的花果香气,甜得令人着迷。
然后阮雪榆毫无品味地浇了厚厚一层肉桂粉,几乎倒了半桶进去。他好像一只正在调制魔药的吸血鬼。
他像吃中药一样迅速喝干,驱寒效果和预想的一样好,对安德烈说:什么时候去马场?
安德烈很有孝心,一天要去看三次克劳德博士。
他刚刚从医院回来,就听到了阮雪榆的质询,把头埋进了纯白毛衣的高领里,像是一朵正在忧愁的大白云,一只受惊的蜡嘴雀:No阮,我不喜欢马和马术真的Please
为了完成克劳德博士交代的任务,阮雪榆没有听他求情的意愿。
看见阮雪榆十分中古欧洲的模样,安德烈可能觉得亲切极了,说阮雪榆上辈子一定是他们国家的王子:你不是我的哥哥,就是我的弟弟,我们是亲人,所以Please no
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安德烈颓丧地看着Ableson。
Ableson是一匹黑褐色的安达卢西亚马,它有力的项部覆盖着浓密的鬃毛,看起来非常威武英悍。
与这样凶神恶煞的外形不大相符的是,安达卢西亚马的性格温和而勇敢,是西班牙小孩最惯常骑乘的马匹。
它们的爆发力和耐久力都称不上上佳,但是聪明又有耐心,在高等花式骑术、经典盛装舞步项目上常常出现。
可惜,Ableson暂时还并不属于安德烈。
他原来的主人是一个叫作安德里亚斯的德国人,欧洲著名马术赛事的裁判长,Ableson是他亲自培育的爱驹。
这个固执的德国老头爱马如命,送Ableson上飞机之后,就赶紧让助手一起去中国,做买主的尽职调查。
Ableson到了中国一个多礼拜,安德烈连影子都没来。
助手贯彻德国老头的意志,连连摇头:先生,我们能看出来你并不喜欢Ableson,甚至对马术运动毫无激情,我相信安德里亚斯先生并不放心将Ableson托付给你。
安德烈的表情说不上是好是坏,他想高兴,但又感觉这样对不起克劳德博士的苦心。
正在这时,他们忽然听见一个豪气的声音:这马真壮!
来的是星道传媒的副总,姓杨,他并不胖,却有脑满肠肥的姿态,向助手说:证书拿我看看!
助手觉得他叶公好龙的行为可笑极了,Ableson的父母是国际上知名的殿堂级赛马,从出生开始,它的身家就一翻再翻,根本不需要任何血统文件来证实这昭然若揭的高贵。
杨总还挽着一个长手长脚的男孩子。
男孩本来是非常柔媚、有点女气的长相,可是好像不大爱说话,眼神空洞,目光总是左闪右避,像是一只胆怯又美丽的水鬼,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好像随便一碰,就会溅成一地软性的碎片。
杨总大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男孩偏过头,小小地说:先生,我们很喜欢你的马,能不能报一个价?
助手故意说了一个十倍的价格,男孩听了,笑了一下,根本就没翻译给杨总听,反而说:我猜您的意思大概钱多少都不行,只是看重骑手的诚心是么?
他已经将缰绳攥在手中了,露出一个黯淡的笑容:那我要是能驯服它呢?
助手被他这突然的行为惊讶得大叫: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随便骑乘?
男孩有些过于瘦了,马术头盔顶在他脑袋上,像是趴着一只宽大的黑蟋蟀。
不过,他的确有不错的骑术傍身:这是非常标准的英式骑乘,骑手通过缰绳直接与马嘴接触,缰绳是至关重要的辅助工具。
男孩仅仅失误了几次之后,居然就已经能和完全陌生的Ableson默契配合,轻松地翻越一个个障碍。
助手有些犹豫了:这个瘦瘦的中国骑手虽然有些狂妄无礼,看起来比安德烈喜欢Ableson多了。
另外一匹枣红马达达地来了,马上人是何度。
何度不动色念的时候,也是一个优雅的公子哥。
可是下一秒他就破了功,一双眼睛都瞪直了:阮老师!阮老师!
但他很快掐了大腿一把:忍住!这可是一只祸人的男聊斋!
那男孩忽然愣了神,手上都忘记去拽缰绳了,再拉回来的时候,仿佛是在拉一颗气球,或是拖一块砖头,完全失去了掌控。
Ableson双耳一齐朝后抿,紧贴到脖颈上,颈向内弓起,肌肉绷紧,猛然高嘶了一声,跑着跑着,突然转弯。
男孩根本没有警觉,立刻就被了闪下来。
第一个奔跑着去扶他的是阮雪榆,却被男孩一把挥开了,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苏尔,你干嘛啊!何度觉得莫名其妙,怪道:骑不了别逞强啊!
是的我就是逞强,不行么?苏尔仰脸问他。
然后他盯着阮雪榆,眼神是那么用力,好像要把阮雪榆脸上的肉剜下来一样,然后奇怪地笑了起来:你就是阮雪榆?你就是阮雪榆阮雪榆阮雪榆
阮雪榆急忙呼叫马场工作人员,哪有空关注他的弦外之响:Ableson可能是运输路上受惊了,得了胸膜肺炎,很容易伤人,并不是你的骑术有问题。
苏尔也不让何度碰他,而是几乎用爬跪的姿态,以惊人的速度逃离了他们的视线。
助手见闹剧结束,摇摇头说:安德烈先生,不好意思,我要带Ableson回德国了。
我想买下它。阮雪榆忽然说,他并不想让克劳德博士的苦心付之东流。
听到阮雪榆这话,助手其实非常惊喜欣慰,他也不想来回折腾。
杨总从远处踱步过来,本着自己不好别人也别想好的精神,说:怎么你能买我不能买?你出多少我出两倍!
阮雪榆已经代安德烈照顾Ableson一个礼拜了,助手对他非常有好感:这位先生精通马术,Ableson托付给它,甚至是Ableson家族的荣耀。
杨总叫道:精通马术?就他?啊?精通了就?他拿过奖啊?
何度咳了一声,偷看阮雪榆。他虽然有滤镜,但阮雪榆在他心里是个清贵的文化人形象,和精通马术这四个字,是完全不着干系的。
阮先生,请你试着骑乘、驾驭Ableson,我想将这一段录像发送给安德里亚斯先生,向他陈述我的判断。助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