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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夫人知道的话,会担心的。”
周嘉今天上午才出院,住院期间,本在美国陪护周父的周母特意飞回来照顾周嘉。周嘉平日虽然我行我素,然而内里却是孝顺脾气,他嘴上说了一堆不耐烦的话,但母亲的劝慰他最后都是忍耐着顺从。周母的关心把周嘉困缚在住院部的十六楼,新年的爆竹声响起,他穿着病服,手上绑着住院条形码,凝望着远处的夜空里盛开的午夜烟花。去年这个时候,他的手机惯例收到许多祝福消息,在零点更是像爆炸一样把消息栏炸得一个接一个,无外乎是大同小异的几句话,周嘉都懒得打开看,而有个人却在凌晨一点发了条只有三秒的语音。
「周嘉,新年快乐。」
梁路的心思总是深一层,他比别人晚发,于是就成了消息栏的第一个。周嘉了然他的小把戏,却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对话界面,回复他,还没睡?顺手转账了个红包。
显然没预料到会得到回应,那天晚上,梁路很快打电话过来了,他雀跃又克制的声线潮湿在周嘉的耳畔,周嘉衔着烟,在暖谧的灯光下淡淡地与他低语。梁路那边同样很安静,他的声音像是闷在被子中发出来的,他说,我有点想你。
那个时候,周嘉笑了一下,不以为意。想念他的人很多,高傲的周嘉在当时的时刻里,不可能想到一年后的自己,会对着那个不会再有消息过来的对话框,沉默地掩藏思念。
因为亏欠吗?所以在这种充满仪式感的喜庆节日里,他不可避免地想到梁路。是愧疚在作祟吧?周嘉想着梁路的声音,想他对自己说新年快乐,想打电话给他,听他躲在被子里的小声絮语。那颗年少的完好的心,曾经是份唾手可得的礼物,周嘉懒得打开,可现在那尘封的礼盒已经陈旧,让人舍不得触碰,怕拆解了精巧的丝带,里面却早已空空如也。
周嘉一直捱到出院,把母亲送去了机场,才让钱伯转道开来南大。等到下午第一节大课的下课铃响起,他走下车来,嘴上焦躁地叼了只细烟,钱伯张了张嘴,想劝解,车外任性的少爷已经拢上了火。周嘉的喉咙被烟雾熏得痒痒的,肺叶仿佛燃着了火星,传来窒息般的闷痛,他咬着烟嘴,费力呛了许久,最后坐到教学楼前的长椅上,一边夹烟一边还在不停咳嗽。钱伯把脸转开,没忍心再看下去,他们都知道小梁受了苦,可是少爷也跟着折磨自己,要不是夫人看得紧,真怕少爷的身体会垮。
周嘉在长椅上坐了半小时,脚边散落着三个烟头,最后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大四下半学期已经没有课了,大四学生返校来多半是为了毕业论文,梁路刚刚见完导师,手上一沓厚厚的纸,正低头认真地钻研红笔圈注的修改意见。他看上去清瘦了些,穿着件羽绒服,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寒风迎面拂过发梢,吹乱的额发遮挡住他的眼睛,梁路下意识抬头捋了一把,视线扬起,便把远处的人映入眼帘里。
从一开始,梁路就有在人群中一眼寻找到周嘉的本领,那不仅仅是因为那人出众的外形,更多的是一种游离的吸引力。周嘉连脸都不需要露,只凭一个背影就会让梁路的心先跳动,那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认出对方是周嘉。而现在也是一样,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梁路沉寂的心先跃动了,分泌的多巴胺毫无防备地飞速传导,然后才是理智的复苏,再之后是灰黑色的自耻情绪,把他失控一时的心脏一点一点镇压。
周嘉与梁路对上视线,对方就转过脸,低着头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
“梁路。”
周嘉追上来,在小径里拦住了他。
“……你让开。”被挡下去路,梁路只得停下脚步。
“我不想让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这学期没有课,自己也搬出了寝室,周嘉按理猜不到他回学校的时间。
“你的论文导师最近加入了南大人才工程,我资助了他一个研究项目。”
梁路看了眼手上的论文,心下了然,怪不得刚才李教授问他工作找得怎么样,还闲聊说周氏的企业文化挺不错,原来是一种好奇的打探。也是,一个研究项目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经费,拿这个来换一个普通学生的行程,任谁都会奇怪。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周嘉停顿了片刻:“我想见你。”
梁路笑了一下:“以前我想见你,你可以一直不回我消息,聊天界面里只有我在刷屏。为什么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就必须出现在你眼前?”
面对这讥诮的笑容,对方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周嘉一直是个倨傲的人,听惯了或恭维或仰慕的句子,必然受不了这样不留情面的冷漠。然而,那人还是忍耐了下来,他的嗓子沙哑着:“梁路,跟我回家吧,lulu也在等你回来。” ', ' ')